店小二眉头一皱,没好气道:“这荒郊野岭弄点水可怖容易,你不喝就算了,哪能这么糟蹋!”
男子没有理他,只拂了拂身旁的白幡,笑道:“丫头,这荒郊野岭,好像有只狗在吠呢!”
店小二顿时怒了,把抹布一扔,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神经病,对着一个白幡神神叨叨就罢了,还敢骂小爷,我孙小二可不是好惹的!”说着,撸起袖子就往他脸上抡。
男子挑了挑唇角,扼住他的手猛地一折,但听咔嚓一声,孙小二的手应声折断。
“啊——!救命呀,杀人啦!”孙小二惨叫连连,男子鼻中发出冷哼,将他重重扔在地上。
“若非不想脏了丫头的眼睛,你现下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说罢,拿起白幡拂了拂,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人一幡,渐行渐远,夕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逐渐淹没在天地尽头。
孙小二趴在地上喊爹骂娘,好久才爬起来。从此以后,那个红发男子就成了他的梦魇,幸而对方再也没出现过,他这才逐渐放松。
时间飞速,孙小二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转眼间成了迟暮的老者。
这日,他依旧坐在茶寮里晒太阳,闭着眼睛,哼着几十年前的曲调:“情哥哥,你哪里走,情妹妹,你留不留...”
正哼得起劲,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上两杯茶。”
这声息熟悉又陌生,陡入耳中,孙小二唰地站了起来,他转头望去,见夕阳下,一位黑衣红发的男子坐在那里,手边放着一柄白幡。
他瞳孔骤缩,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往屋里跑。
男子眉头一蹙,抬手将他吸到面前,冷冷睨着他:“你跑什么?”
看着他依旧年轻的面容,孙小二吓得抖如糠筛:“你、你是妖怪!”
男子撇撇嘴,算是默认。
孙小二脸色惨白,慌忙趴在地上讨饶:“大王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已经折了我一只手了,就请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吧!”
闻言,男子瞥了眼他的手,微一沉吟,恍然大悟。他笑了笑,脸上露出慨然的神色:“原来是你啊!没想到你都这么老了...”
“是啊,都七十年了。”孙小二满脸讨好。
“七十年...”
男子眸光一恍,拂着白幡喃喃自语。
见他如此神情,孙小二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地问:“大王,小的瞧你之前就老对着这白幡说话,还叫它...对了!叫它丫头,这里莫不是关着什么狐仙吧?”
男子凝了凝,莞尔一笑,目露慨然:“是啊,但可不是什么狐仙,而是我的...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可都指着你了哦,沧凌。
阅读提示:银川自然不会真的就死了,还要可劲虐他呢。
第35章 梨霜复活
(两千年的守候。)
“心上人?”
“嗯。”男子点点头, 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幽幽道:“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拿着这白幡, 才能找到她...”
闻言,孙小二脑子立时转不过来了:“你不是说她在白幡里,怎么又在很远的地方?”
男子摇摇头,笑意淡然:“此中因由, 说来话长, 总之, 我必定是要找到她的。”
“可你都找了七十年了!倘若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男子怔了怔,垂下眼皮, 轻柔地拂着白幡:“那就一直找一直找,找我我老, 找到我死...”他语声低缓,却有种不容动摇的力量。
凝着他沉静却坚毅的脸庞,孙小二眸光微恍,鼻尖竟有些酸涩,不知是为了他, 还是为了自己这匆匆流逝的几十载岁月。
“大王, 你会找到的, 一定会的...”
“嗯!”男子颔了颔,眸中烁起灼灼的光华,重重在老头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随手取了锭金子,扔给他。
“借你吉言。”
孙小二大喜过望, 慌忙捧着金子磕头道谢, 再抬起头时, 那人已拿着白幡渐行渐远,残阳如血,映在他身上,越发苍凉。
孙小二怔了怔,目送他远去,随后揣着金子跑回屋里,给自家婆子分享这天大的喜事。
此后,孙家两兄弟凭借这锭金子,去城里做了生意,日子越过越红火。可孙小二却始终守在茶寮里,不愿离开。
直到临终前,仍喃喃念叨:“会的,一定会的...”
孙小二死后,茶寮几经易主,也不知过了多少代,渐渐荒芜落败。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山麓的枫叶不知红了多少度。
这日,一家三口驾着驴车到了这里,收拾停当后,又架起了茶寮,忙了几日,两口子将早已准备好的招牌悬在门口,帆布上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孙记茶寮。
“他爹,你老说你祖上在这里遇了个贵人,你孙家才富贵起来,还撺掇我和你在这开茶寮,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那贵人纵然没死,也成了糟老头,早把那心上人忘了吧?”
粗汉子瞥了他婆娘一眼,大咧咧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谁知道呢!不过我祖爷爷临终前,都念念不忘那贵人,索性咱们也没别的路子,就死马当活马医,等着吧!”
这粗汉子正是孙小二的后人,孙家起势后,起起落落,传到他这一代彻底落败了。眼看生活没有着落,他想起祖先发迹的故事,琢磨着那贵人既是妖类,想必还活着,便搬到这里准备碰碰运气。
万一再遇上了,那便是天可怜见。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年,如今直道已改,走山道的越来越少,茶寮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婆娘吵了好几回,非要改个营生,这日下午,两人正火气冒冒,闹着要散伙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叮咛——!”
二人转头望去,见一驾黑色的马车徐徐驶来,车门上悬着一个硕大的金色铃铛。
他们凝了凝,好奇地打量着马车,直到它驶到近前。
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容颜,红发玄衣,风姿绝世,只眉宇间有些疲倦。
看到来人,粗汉子眸光乍烁,脑海里想起祖祖辈辈相传的,关于那贵人的描述,顿时愣在那里,又惊又喜。
“你、你...”
那人瞥了他一眼,咳了咳,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给我装两壶水。”说着,将水囊递给他。
粗汉子怔怔地接过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一拍大腿,慌忙跑进屋里灌了两壶水。
“给。”
他将水囊递给那人,对方笑了笑:“多谢。”说罢,掀起车帘往里走。
帘幕掀起的间隙,粗汉子清清楚楚地看到,车厢里躺着一位黄衫少女,虽只看不清容貌,但从轮廓看,应是个标志的美人。
“你找到了!”他眸光灼灼,惊喜万分。
男子凝了凝,面上露出不解。
粗汉子连忙指着身后的茶寮,兴奋不已:“这个茶棚,贵人可还记得?”
男子将茶棚打量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
“我就是孙小二第三十八代重孙啊!”
孙家后人眼眶一酸,连忙拽着自己婆娘跪在地上,激动得差点落泪:“贵人,我祖爷爷一直在等你啊,他临死前都在念叨着一句话。”
“会的,一定会的...”
男子恍了恍,露出诧异的神色:“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如假包换!”孙家后人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祖爷爷将这个故事流传下来,口口相传,整整传来两千年啊!说实在的,我们孙家不仅是感谢贵人,也真心实意,期望着贵人终有一日得偿所愿,找到您的心上人!”
望着他诚恳的面容,男子唇角微扬,眼底露出慨然之色。
“我原以为这两千多年,只有我苦苦坚持,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人默默地为我祝福祈祷...”
他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泛酸,便走下马车,重重拍了拍孙家后人的肩膀,尔后从腰畔取下一个荷包,塞到他手里。
“去你祖爷爷坟前说一声,我,找到了!”
他微笑着,深邃眼眸泛着灼灼光华。
“嗯!”孙家后人重重点头,朝他鞠了个躬,目送着男子登车远去,这才打开荷包,但见鼓鼓囊囊一包,都是黄灿灿的金子。
刹那间,两口子眸光大亮,激动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然后双双跪在地上,朝马车离去的方向,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
是夜,星月疏朗,秋风习习。
柔美的月光透过树影映在马上车,斑驳沉静。
车帘微动,被那个红发男子掀开,而他怀里则抱着那个黄衫女子。迷蒙的月色下,她正安静地沉睡着,容颜皎洁,肤白如玉,曲翘羽睫映出长长的阴影。
男子将下巴贴在她额上,眺望着夜幕中圆盘似的明月,唇角泛着温浅的笑意:“丫头,你看今晚的月儿多圆啊,和西荒的是不是很像...”
然而,女子依旧沉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他抿了抿薄唇,将她搂的越发紧了:“都说月圆人圆,三十年了,我陪着你从南到北,看了无数次月,你怎么...还不醒呢?”
说着,他鼻尖一酸,眼眸渐红。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荒妖王沧凌,他怀中抱着的女子则是梨霜。两千多年前,她跳下诛仙台后,魂飞魄散,元灵尽毁。
得知此事,沧凌大怒,挥兵便要攻上天界,是几大长老合力将他拦住,并劝他最重要的事是复活梨霜。
冷静下来,沧凌忽然想起魔界有一件秘宝——招魂幡。此物以心血为引,以命为咒,可聚集亡者魂灵,是无尚至宝,除魔尊极其传人,无人知晓。
正巧他是先魔尊之子,通晓此事,当机立断,闯入魔宫,从现任魔尊手里将招魂幡夺去,涉万水,踏千山,靠着心血指引,寻找梨霜的神魂与元灵。
只此术太过霸道,每施展一次,就会吞噬百年寿命。两千年来,他用过不下千次,削减的寿命至少有十万年。
凡魔族着,寿数至多四十余万年,他现下已有二十九万岁,剩余的寿数可想而知...
好在三十年前,沧凌总算集齐梨霜大部分神魂与小部分元灵,这才以梨花为骨,重塑肉身。
只这些年,任他如何施为,剩下的元灵始终杳无踪迹。也正因如此,梨霜始终沉睡着,如同活死人。
静默许久,沧凌抬起头,拂了拂梨霜冰凉的脸颊,眸光一定,将招魂幡抛出车窗,霎时间狂风大作,白幡烈烈飞舞,周边飞沙走石,林木摇得哗哗作响,
沧凌以指为刃,从胸口剜出一抔血,洒在白幡上,然后捏诀念咒,催得白幡光芒烁烁。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