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疯狗。
“前面没路了,我们该怎么办?”沈香问。
谢青没有立刻作答,他又一次想到沈香方才说的那句——“为他献出性命!”
真的吗?她愿意为他赴死吗?
不怪谢青疑心沈香,而是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参透出凡尘人性,跳出三界世外。
即便是杀过人的胆大凶犯,也会在濒临死亡的时刻,朝他低下头颅,膝行求饶。
谢青心性温柔,亦很爱成全他们。他总折断凶犯们的颈骨,致使其低头更执礼。
眼下对上沈香……他有些难以置信了。
她当真为了他,连尘心都抛却了?
谢青坏心又起,他被她撺掇出欲.念。
“小香。”
他忽然喊她。
郎君背对着悬崖峭壁,鞋履踏在临界的悬崖边。只需他稍稍往后退一步,便是跌入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山风自空旷的崖底翻卷上来,吹得谢青纤长乌发翻飞,群魔乱舞。
月照霜雪,染上郎君俊美无俦的面容,更添几分邪性。
“我在。”沈香回应。
“我今晚,心情很好。”
谢青鲜少有这样高兴的时候,笑容弥漫眼底。
他一贯觉得人生是无趣的,唯有强烈的刺激,或是浓稠的血色,才可让他有那么些许生人气儿。
偏偏沈香有手段,她总让他觉得有趣,总让他发笑。
越是这样,他越珍爱她,越想独占她,越想自我折磨,裹挟住所有本性,卑劣地招惹她。
他体内仿佛养着一根邪骨,暗下作祟,教他犯下恶事。
“您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有时候,沈香不是很能明白谢青在想什么。
谢青微笑,问:“小香信我吗?”
与其把沈香交到这些不知来历的人手里,倒不如……带着她一起赴死。
她应当是愿意的吧?她说过,命都可以给他。
沈香害怕谢青跌下山崖,想朝他伸出手,又恐推搡间铸成大错。
她踌躇不前,冷不防听到这句,忙回答:“自然是信您的。”
“既如此。”他嘴角微微上翘,贪婪地凝视沈香,“把手给我,来我怀里吧。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他在骗她。
这样的悬崖峭壁,他不可能救她。
只是一句漏洞百出的谎话,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
谢青想知道,沈香那句“献身”,究竟作不作数。
哪知,沈香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她回答:“嗯,我都听您吩咐。我信您。”
言毕,她上前,小心揪住谢青的衣袖。
小娘子傻得厉害,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把自己交付于他。
“你不害怕吗?”谢青怔忪,微微眯眸,心中的困惑更甚了。
他说的谎言分明这样拙劣、好戳穿,她为何还要信他呢?
“有您在,小香不怕。”
“……噗嗤。”谢青不知为何,又被她逗笑了。
怎会有这样的孩子,傻到他都不忍心辜负。
谢青是喜爱死亡的,但如果沈香想活,那他也不是不能纵容她。
唉,小妻子可真是难哄啊。
谢青眼中满是溺爱,他朝前倾身,柔软的长发披散至沈香的鬓边,同她耳鬓厮磨。
片刻,沈香忽然觉得耳侧一热,是湿濡的舌尖悄无声息探过她的耳,缓慢停在耳珠附近碾.磨。
唇齿流连忘返,有意作怪,暧昧缱绻。
他甚至轻柔地,咬了她一下。
“您……”
燥意瞬间席卷了沈香周身,她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等她回过魂来,谢青再度按上她的腰身,修长的指节抵在小娘子嶙峋的骨珠间,她被他死死囚于身前。
这一次,他蛮横霸道,不容她拒绝。
他的生死,往后与爱妻相攀相缠,密不可分。
即为——小香啊,插翅难逃。
“真乖呀。”谢青闷闷笑了声,“抱紧我。”
不等沈香反应,只听得“哗啦”一声,衣袂蹁跹,猎猎作响。
谢青竟不按常理出牌,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刻,搂人,朝后跌去,直坠万丈深渊!
第22章
一对小儿女跳崖, 刺客赶到时,只听得呼啸的风声?。
“爷, 他们跳崖了, 怎么?办?这样高?的山崖落下?去,我?看是没法子生还。”下?属瞥了一眼夜雾遮蔽的山崖,开口。
为首的男子皱眉, 深思片刻:“找!将军说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我?就得提头去告罪!”
“可?是崖底这样深,若要平稳行至山脚,恐怕得几?个时辰。”
“喊上弟兄,分头行动!”
“是!”上峰执意要寻人?,下?属便不再劝了, 他们立时往四周探寻下?山的路,好赶在天明之前, 找到谢青的尸骨。
……
沈香与谢青往无?涯的峭壁, 不断下?坠。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想惊呼出声?,又觉得风太狂了,割得人?眼皮发疼。
好在谢青居她身?下?,她伏于郎君胸口, 不至于邪风入口鼻。
会死吧?会粉身?碎骨吧?
她仿徨睁眼, 小心窥视谢青。为何?郎君还是端着温文的笑呢?他不怕吗?
沈香其实?并不害怕死, 如若不是想撑起“沈家”的那?一口气在,她便是立时坠入地狱也?无?所谓。
特别是今时今日, 还有谢青作陪。
她不寂寞啊,心尖子悄悄升起若有似无?的窃喜。
沈香再次靠上郎君温热的胸膛, 闭上了眼。
早说过,谢青爱洁、爱俊俏,既如此,他怎可?能让自己的死相如此凄惨。
坠势愈发迅猛,那?风刃似要划开衣袖,吵得人?耳朵疼。
“嗯……”谢青沉吟一声?,一手护着身?上的小娘子,一手探至后腰,解开束在腹上的那?一条软绸带。
“哗啦”一声?,衣袍尽开,似兜网一般朝上翻卷,裹住沈香。
不过一瞬,柔软的细鞭随他的动作逐一甩开,四散出数条赤金色的韧带子,月华下?,烨烨生辉。
谢青撼臂,轻巧扬鞭。软鞭很牢固,多条金丝拧成的一束绳索,缠手极了。似是活的,极为好使,竟听从主子吩咐牵丝攀藤,勾住崖壁上的无?数枝蔓,暂缓了冲势。
就这般,谢青借助长鞭,一点?又一点?悬住了枝桠,虽行进困难,但好歹攀藤附葛落地,不至于摔成一滩烂骨糜肉。
只是最后一段崖路,他无?法寻到缠络的枝藤。
谢青叹息,决意孤注一掷。
罢了,是命数。
他不管不顾,执意抱着沈香,往下?摔落。
“砰!”
扬起一阵风尘,沈香压在郎君肉身?之上,完好无?损,没有伤筋动骨。
倒是郎君成了垫背的被褥,一下?凿入荒草地中,伤得就没这样轻了。
“您、您怎么?样?!”待沈香手忙脚乱爬到一侧时,谢青才缓过神来。
他想开口安抚小娘子,奈何?头一偏,竟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口血。
一笑,他唇齿间全是血。
真狼狈。
本该是仙姿玉质的郎君,眨眼间风骨尽损,被迷眼的红梅染透。
到处都是濡红,落在谢青白皙的颊上、腰腹肌理?,触目惊心。
见?状,沈香眼泪夺眶而出。她哽着嗓子,轻轻催着谢青:“您伤得这样重,我?能做些什么?吗?您别睡过去,指点?指点?我?吧……”
“小香,别哭。”他蜷指,帮她细细掖去眼泪。
不知为何?,谢青起了意,竟缩回指节,将那?几?滴泪,抵入唇间。
一抿舌,哦,原是苦涩的泪,比血的味道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