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骗你了?”
“妈妈没有拿快递,妈妈不要我了。”
“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
孩子忽然扑在赵瞳身上,哭闹起来:“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赵瞳安慰道,“你乖乖等妈妈。”
“真的吗?”
“好了,你去睡一会儿。”赵瞳说道,“醒来之后就能见到妈妈了。”
赵瞳推着孩子躺到床上,拉上窗帘,关上门,回到客厅,搬了另外一把椅子到戴瑶对面,淡定地坐下。
“这房子还是有点背阴。”赵瞳看着戴瑶身后的墙,“见不到太阳的地方会生霉菌。你听说过霉菌可能控制人自杀吗?”
戴瑶仰起下巴,把贴着胶带的嘴对着赵瞳。
“你现在不用说话。”赵瞳伸出手指,在太阳穴旁边画了个圈,“你现在要思考。只有背好手、闭上嘴才能思考,这是一年级老师教的,可惜咱们长大后都忘了。”
戴瑶翻了个白眼,把下巴收回来,瞪着赵瞳。
“你听过冰山理论吧,海面上有这么大的冰山。”赵瞳伸出两根手指,比量出几公分的长度,“但是下面有这么大。”
他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大圆,然后把双手放在腿上,认真地说道:“有个理论说,我们的行为表面上看是受意识驱使,意识就是海面上的冰山。但实际上我们是受潜意识控制的。就像你刚刚翻的这个白眼,还有你经常挑眉的小动作,这些都是你潜意识的反应。所以你平时看起来很好说话,也懂人情世故,但是关键时刻总会因为放不下身段吃亏。”
他看着戴瑶的脸,缓缓说道:“如果你家有两个孩子,你肯定是不招人喜欢的那个。”
戴瑶用鼻子叹了口气,眼睛也垂了下来。
“潜意识的培养都是在童年完成的,所以老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我总说一个孩子如果小时候不教好,你放纵他长到十几岁,这时候再怎么管教也来不及了。”
戴瑶忽然想起戴信,于是点了点头。
“很好。”赵瞳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开始思考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会杀了这个孩子吗?”说完赵瞳转头看了看孩子的房间。
戴瑶轻轻摇了摇头。
“没错。”赵瞳说道,“因为我刚才承诺你了,只要你配合我,我就不会伤害他。所以,你配合我是这个孩子活着的先决条件。那么第二个问题,如果这个孩子不幸被杀了,是你造成的还是我造成的?”
戴瑶轻轻扬了扬下巴,赵瞳探身过去,捏住了戴瑶腮边的胶带,缓缓撕开一半,戴瑶又疼又痒直吸冷气。
“大哥,你下次再想玩买透明胶带就行。”戴瑶眼泪直流,“这是防水胶带。”
赵瞳作势又要把胶带封上,戴瑶急忙说道:“我、我、我,我造成的。”
“抱歉,可能有点疼。”
赵瞳用力撕掉剩余的部分,戴瑶像被抽了一耳光,脸侧过去吸着冷气。
“对不起,戴警官,明天我送你十套护肤品。”赵瞳平和地说道,“咱们本来也无冤无仇,我甚至还盼着你们能为林珑伸张正义。”说到这里,赵瞳忽然惨然一笑,“所以,说到这儿,直到此时此刻,我都没有真正接受这个现实,我们两个坐在这里,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这时候也不晚……”
赵瞳伸出手指立在嘴前,戴瑶立刻不说话了。
“你不用劝我。现在既回不了头,我也不想回头。”赵瞳看着戴瑶,眼中像有一座冰山。
赵瞳从口袋里取出钱包,钱包已经破旧了,他缓缓打开,驾照夹里是一张他坐在办公桌前的照片。他抽出驾照夹,伸到戴瑶面前。
“我女儿送的。” 他疼惜地摩挲着皮面,“那会儿还不流行手机支付。现在想想,好像过去一百年了。”
戴瑶看着照片上气宇轩昂的赵瞳,忽然看进去了,她甚至能想象到他女儿把这张照片塞进夹子时的那份骄傲和爱。
“你看他像我吗?”
戴瑶回过神,看到一张杀人犯的脸。她本能地颤栗了一下,这个瞬间被赵瞳捕捉到了。
戴瑶知道赵瞳已经看穿她的想法,索性把心一横,说道:“你老的有点快。”
“直接点挺好。”赵瞳点了点头,“那么下一个问题,谁把我害成这样的?”
“你的事情我们都很清楚。”戴瑶说道,“补充一句,我现在这样也是被他害的。”
“如果换成你,你的女儿被一个修理厂的洗车工奸杀了,只因为你女儿发现自己的车被洗车工偷偷开出去,还在车里干了很多肮脏恶心的事,然后她投诉了这个混蛋。”赵瞳说道,“如果是你,你认为这个混蛋应该被枪毙吗?”
“当然得枪毙。”戴瑶郑重地回答道,“否则我会亲手弄死他。”
赵瞳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这是你的答案吗?”
“当然。”
赵瞳站起身,又把胶条贴了回去。
他居高临下望着戴瑶,说道:“那我换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在路上走被一只狗咬了,你会要求警察杀掉那只狗吗?”
秦太坐在丈夫的办公椅上,指着祁亮说道:“她就站在你站的地方。”
祁亮点点头。他环顾秦荣的办公室,无论装修风格还是布置陈设,几乎和接受采访的照片中一模一样。
“她和我说完以后,我就坐在这里说——”秦太看着祁亮,“恭喜你要当妈妈了。”
祁亮冷笑了一声以示回应。
秦太继续说道:“其实我挺平静的。毕竟这是个多元化的时代,这种事也很常见。她无非就是想过上好点的生活,这个我都理解。”
“可是她在破坏你的家庭。”祁亮说道。
秦太不屑地笑了,像是在对祁亮刚才冷笑的反击。她靠在椅背上,轻蔑地说道:“拜托,请不要用你的阅历和视野来揣测别人的想法和选择。”
“那就请您展开说说。”祁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秦太。
“她永远不可能破坏我们的家庭。”秦太笑着说,“如果我和我先生因为这种事离婚,哈哈,我们的公司怎么办?一人一半?还是谁净身出户?那我们的竞争对手还不得笑死了?他们还和我们明枪暗箭地瞎拼什么,直接找些帅哥美女过来把我们的婚姻瓦解了不就得了?”
祁亮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和你丈夫约定了不会因为这种事离婚?”
秦太点了点头。
“那么你约她来的目的呢?或者她来找你的诉求是什么?”祁亮问道,“总不能就是单纯祝贺一下吧。”
“她向我要了点钱。”秦太说道,“毕竟想把孩子养好,我老公每个月给她那点零花钱也不够。”
“然后呢?”
“然后我就答应他了,再然后她就高兴地走了。”秦太轻松地说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当然高兴了。”
“那你高兴吗?”
“没什么感觉。”秦太耸了耸肩,“这种事虽然我是第一次遇上,但周围的人总归有些这方面的经验。以前听人说来说去还有点嫌烦,真碰上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祁亮抬起头,看向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的秦荣。秦荣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外面光秃秃、灰蒙蒙的郊野,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胡永平和律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胡永平的脸色又开始凝重了,祁亮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这么说来,你完全没有杀害王甜的动机了。”祁亮一边说一边坐在秦太对面的客座上。
秦太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微笑了一下,眼中却射出针尖一般的寒光。祁亮知道这一定是律师的主意,因为律师不知道警察能找到什么证据,所以他们首先会从否认犯罪动机入手,这也是应对审讯的策略。
这番对答肯定是经过反复演练的,包括一上来就承认当晚见过王甜也是策略的一部分。律师知道否认见面只能加深警方的怀疑,因为警察想查清楚她当晚来没来过总有办法。
我不嫉妒她,我不恨我丈夫,我们也不会离婚。只要她守住这三句话,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只要警察找不到证据,案子终究会被拖凉的。
祁亮避开秦太的目光,抚摸着办公桌的边缘,忽然问道:“秦总的办公桌还是之前那个吧?”
他的视线跟着手指游走在办公桌圆润的边缘上,却感知到秦荣已经转过身来了。
“桌椅都没换,不知道那个设计大奖的奖杯放在哪了?”祁亮抬头迎上了秦太的目光,“我记得秦总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是他最高的荣誉,要永远放在办公桌上鞭策自己。对吧?”
一瞬间,秦太眼中的光爆了一下,然后坍塌了。
“你说什么奖杯?”秦太的声音忽然抖了一下。
祁亮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办公桌上,推到秦太面前。照片上的王甜笑得很甜美,身后的奖杯熠熠生辉。
“你怎么有……”秦太忽然慌了。
“我怎么有这张照片?”祁亮眼中射出刀锋一般的目光,“你看到的照片是谁给你的?”
就在这时,律师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秦太身后站定。
第25章
祁亮坐在秦基集团总部一层访客区的沙发上发呆,胡永平在不远处绕着圈打电话。
过了五分钟,胡永平快步走了回来,坐到祁亮身边。
“蔺队刚才直接向梁局汇报了情况。”胡永平低声说道,“咱们的困难他也都说了。老梁的原话是要么你找着人了,要么你找着证据了,你总不能两只手都空着就上门拜年吧?”
祁亮点了点头,看来上面没有批准他们展开进一步行动。秦荣号称搬家时丢失的奖杯和秦太一刹那的失态只能让他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但说到破案还差太远。
可是秦家早就毁掉了证据,并且严阵以待。
“想什么呢?”胡永平看了看四周,简约大气的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但他知道,至少有二十双眼睛通过摄像头盯着他们。
“我在想……”祁亮抬头看着对面墙上悬挂的巨幕,正在播放秦太参加活动的视频,“假设王甜真是她杀的……”
“然后呢?”
“抛尸。”祁亮看向胡永平,“她自己肯定干不了这事儿。她这么识大体顾大局,连老公找小三都不会离婚,这时候肯定更不会拉老公下水。”
胡永平点了点头,问道:“所以呢?她找了谁?”
“您怎么越当领导越不爱动脑子了?”祁亮拿出手机,给牛敦拨了过去。
“牛敦,你查一下秦太的手机在 6 月 2 号晚上和王甜通话后,又给什么人打过电话。”祁亮说道,“你别挂,我等着你。”
过了一会儿,牛敦的声音响起来:“找到了!她打过五个电话,都是和她儿子,秦煜。”
祁亮和胡永平相视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胡永平才说道:“那天晚上秦煜不是把女朋友给杀了吗?”
祁亮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6 月 2 号夜里,秦某回家后和女友刘某争吵并将女友杀死,他冷静下来后报警自首。”
“你说啥呢?”胡永平问道。
“林珑的报道,第四个案例的案情介绍。”祁亮说道,“难道秦煜回家之前给他妈善后去了?”
“你是说秦太找儿子帮忙抛尸?”胡永平摸着下巴的胡茬,“这个思路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抛在哪儿了呢?这女的爹妈也是,女儿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也一点不上心,哪怕你再早两个月报警也行啊,现在监控录像都没了,怎么找?”
祁亮看着巨屏上播放的公司新闻:一处工地上正在举行奠基仪式,戴着安全帽的嘉宾们挥舞着铁锹把黄土盖到奠基石上。画面下方滚动着字幕:5 月 8 日上午,我公司承建的东方芭蕾舞剧院项目举行了隆重的奠基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