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一个多月了,都没虞子钰半点儿消息,虞家上上下下忧心如焚。虞凝英每每去看虞子钰的屋子,都要以泪洗面。
这是虞子钰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离家如此之久。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又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消失了这么久,如何叫人不忘坏处想。
向来吊儿郎当的虞元楚,这些日子也褪去放荡样儿,整日带上侍卫出门去找虞子钰。
夜里,虞凝英又梦到虞子钰,惊醒后不由抽泣落泪,赵天钧搂她入怀中,道:“明日我去宫里问问皇上,或许皇上会知道些什么。”
虞凝英抬起头:“太子的头说不定就是子钰砍的,你若是去问,万一惹怒了皇上......”
“试着问问吧,若皇上真怒了,还有公主给咱们撑腰呢。”
虞凝英又不禁湿了眼眶:“真希望这世间有神仙。子钰心性至纯,真有神仙的话,神仙一定会保佑她的。”
次日,赵天钧还未去上朝,虞元楚离家了三日,总算是回来了。
他道:“我带人往东处桐清一带问过一路,都没人见过子钰。三殿下朝金陵一带去找,也没寻到踪迹。李既演是往南下荆州去了,说要去武当山找,昨儿他飞鸽传书回来,说尚未有消息。”
虞凝英扶额,揪着的心弦崩得更紧。
这时,虞青黛和祝淑秋从外头小跑进来:“爹,娘,寻到一些消息了!”
众人围住她:“什么消息?”
虞青黛手里拿出一大摞名单:“这是所有宫女和太监的名单,我让人一一去盘问排查。终于问到些东西,有个老嬷嬷那日在宫里见过子钰,她说子钰问她神仙在哪里,她答神仙在最高的山,最高的山是乌斯藏的雪山。”
她还示出一块玉佩。
“这是子钰给老嬷嬷的玉佩。当时子钰让老嬷嬷帮她看好灵虚子和戚献等人,说等她找到神仙了,回来复活他们。”
说着,虞青黛朝里走了几步,低声对父母道:“老嬷嬷说,她亲眼看到子钰砍下太子的头,当时皇上就坐在石阶上看着,只是大笑并未阻拦。为了不生事端,我已将那嬷嬷安顿在府内后院,叫人看着她了。”
虞凝英点头,又问:“乌斯藏,那不是藏区吐蕃吗?”
“正是。咱们这些日子一直往东面和南面找,却不曾向西部寻过,想必子钰是真往西部藏区的雪山去了。”
赵天钧差人去书房拿出地册来。
虞青黛看着地册,分析道:“要从此处去藏区,只有一条大道,先沿凤尾河西岸一路走,翻越陇山抵达秦州,从秦州继续西上翻越鸟鼠山到达临州,再经过河州渡过黄河。渡过黄河往西南行进,等到了鄯城就算进入藏区了。”
她在地册上圈出几个点:“陇山、秦州、临州、河州,分别派人去这几个地方找,说不定有线索。”
虞青黛和虞元楚当即领人马向西部进发,很快有了音信。
陇山官道驿站的堂倌透信,说一个月前虞子钰在驿站换过马,之后骑马朝西面继续走了。
有了消息,虞青黛随即飞鸽传书给李既演和萧瑾,让他们回来,一同前往西部去找人。
李既演接到消息,快马加鞭,披星戴月赶回。
骑在马背上,身旁两侧景象不断略过,他想起那日早晨天未亮,他让人送虞子钰去宁远营帐。
临别前,虞子钰亲在他唇上,说“夫君,我渡了口灵气给你,可助你避祸就福,战无不胜。”没想到话,竟是虞子钰跟他说过最后一句话。
他对不起虞子钰,为夫不忠,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若她依赖他,信任他,就算要去找神仙,也会带他一起去的。
她选择一人远行,都是他的错。生不出孩子,是他的错。没有放弃一切跟她一同修仙,也是他的错。
第54章
◎一女一男一狗◎
商队带的炭块有限, 在路上遇到有干枯树枝时,总派人去砍些柴火过来。
响午将至,虞子钰见商队的厨子欲埋锅做饭, 她拎起碗过来, 坐在土灶台不远处, 撑着下巴等开饭。
温束手里提一把斧子走来, 弯腰笑看她:“这么快就过来,饿了?”
虞子钰不答,她只是太无聊了, 在大西北走了一个来月, 无一亲朋好友可以倾诉, 路上尽是荒漠漫天黄土。每日过来看厨子做饭,成为她为数不多的解闷法子。
“那你继续看吧, 我走了。”温束扛斧子上肩, 带上几人向对面沙枣树林子去。
虞子钰坐了会儿, 看到他们是去砍柴。自己是交了钱吃饭,但在此般艰辛路途中,也不好得日日袖手旁观等待吃饭。
她回放碗筷,也往沙枣林而去。
素来背上的银色长剑和腰间黑漆弯刀不离身, 可虞子钰哪里舍得用自己的宝刀宝剑砍柴,遂只埋头跟在队伍后面, 一根根捡起落地的枯柴。
温束目光很少离开她太久, 见她也进林了,忙不迭时跑来,斧子递给她:“要不要试试?”
“不试, 我捡就好。”虞子钰将捡到的枯木摞在一起, 麻绳绕了一环, 双手抠住笨拙打上死结。
温束看她生疏的手法,再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刀剑,更是确定虞子钰出身不凡,再试探问:“子钰,你到底是何人,要往何处去?”
“不关你的事。”虞子钰提起捆柴,扛在肩上就要出林子。
温束两手空空跟上她:“给我吧,我来提着就好。”
“那你呢?”虞子钰顿足回视他。
温束不明其意:“我什么?”
虞子钰郑重其事:“你的柴火呢,每个人都来打柴,你的呢?”
温束“噗嗤”笑出一口白净皓牙:“我是商队的二当家,哪里轮得到我来打柴。”
“懒鬼。”虞子钰嘀咕了一句,扛起柴继续朝前走。
温束紧步跟上,走到她前面,面对她倒着走:“子钰,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看着应当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可又如此勤快能吃苦,我可太好奇了,你快跟我说说话吧。”
看着温束如画的眉目,虞子钰忽而想到李既演,李既演刚来她家提亲时,她带他去山上散步,他也总喜欢面对她倒退着走。
“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你别问了。”
温束笑容明媚:“可我们现在不是同路吗,既是同路人,结伴而行有何不好?”
又过了十日,行至黄河。
虞子钰本以为是要坐船渡河的,然非也。
商队的人一直往上游走,直至一片河谷滩。此河段正处于枯水期,加之多日未曾下雨,河滩淤泥堆积,在烈日炙烤下,皲裂成不规则块状。
河滩由淤泥和砾石混合,虞子钰上前踩了一脚,还挺硬实。
整片滩地足有二十来丈宽,两侧都是沙石淤积的滩地,只有中间两三丈宽之地有浑黄积水。积水内有羊胡子草野蛮生长,给这片荒滩添了寥寥绿色。
站在河滩前远视,虞子钰第一次觉得芸芸众生之渺茫。
万物景致何其壮观,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在日月山川面前,都不值一提。
虞子钰忽而有种冲动,想要踏遍天下之万景,彻底远离俗尘,自己一个人去寻找生命的真谛。或许找到生命的真谛,明白人为何而存在,她便能悟道成功,一举成仙。
“你在想什么呢?”一清澈声音在耳边响起。
虞子钰转头看向温束,轻轻一笑:“我自小在京城长大,从未离家过。如今来这地方,见此壮景,颇感震撼。”
温束道:“我常与家里的商队出门,见过的美景可多了。西域那边更是气象万千,有明镜般的湖泊,有一碧万顷的草原,有一望无际的林海。还有,那里的瓜果可甜了,比任何地方的都要甜。”
虞子钰蠢蠢欲动:“真想去看看。”
“既然想,为何不去?人生短短几十年,当多出去走走,尽览天下奇观。”
虞子钰还是按捺住羡慕,摇头道:“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不能随你们去西域。”
“你到底是有何要事,你要去哪里?”
温束正问间,后头传来大哥温酌的唤声:“阿束,过来了,该过河了!”
“知道了。”温束帮虞子钰牵马,“来吧,咱们先到对面去再说。”
河滩多有洼陷,一旦走错地方陷入泥潭中,便如陷入沼泽地一般,越陷越深,最后被泥潭吞没,后果不堪设想。
在过河滩之前,得先由几名富有经验的老手,带上长木棍先去慢慢探出一条路来,后面的队伍才能跟着走。
在河滩中央的积水处有一座木桥,木桥承重力不足,每次只能一人一马通过。
从上午巳时开始过河滩,直到下午未时,四百人的队伍才全部到达河对面。
大家都饿得厉害,厨子匆匆忙忙准备做饭。今日的菜只有一样,梅干菜里掺了点腊肉。
温束一如既往坐在虞子钰身边,跟她一起吃饭。
“先将就将就,等明儿就能到里达镇,到时可以在镇上吃顿好的。”他挑出自己碗里寥寥无几的肉块,给了虞子钰。
“不用给我,你吃自己的。”
温束笑了笑:“给你我开心,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
虞子钰再次道:“我成亲了......”
温束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啊,你还有两个夫君嘛。我说过了,既然你能有两个夫君,那多我一个也不多,我太喜欢你了,受点委屈也没关系。”
虞子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没回话。
温束继续絮絮叨叨:“虞子钰,我是真喜欢你。你跟在队伍第一天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今年二十了头一回喜欢一个姑娘。我哥骂我贱,往有夫之妇跟前凑不要脸,可我忍不住。”
他觉得虞子钰就算有夫君,她那个夫君估计不是什么好货色,让妻子离家在这大漠中独行,哪有这样当人夫的。
“我不喜欢你。”
温束早已意料到,可真听虞子钰这么说时,心底还是止不住的难受:“那你喜欢你的夫君?”
“也不喜欢,我谁都不喜欢。”虞子钰吃完最后一口饭,揪起地上的枯草擦拭碗壁。
温束心里又敞亮:“谁都不喜欢,那说明还有可能喜欢我。你说说,你喜欢怎么样性子的男子,寡言少语的,热情奔放的,温柔体贴的,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我都学好不好?”
虞子钰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深思熟虑一番,回道:“我喜欢神仙一样的男子。”
“神仙?”温束摸不着头脑。
虞子钰洗过碗筷,回到自己的两匹马跟前,碗筷放入马褡子中,利落翻身上了一匹马,说:“温束,我要走了,就此别过。”
温束这才猛然记起,虞子钰曾说过,等渡过黄河她便不跟着商队了,自投别处去。
他惊慌拉住缰绳不让她走:“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乌斯藏,我得往西南走,不跟你们一道了。”虞子钰目光清澈看向西南方向的路,她的目标从未改变,她要去最高的雪山找神仙。
“你一个人吗,可是去投奔亲戚?若是不着急的话,你先跟我们去西域,过后我再陪你去藏区,好不好?”温束想尽办法挽留。
“我自有我的路要走,不必多言。”虞子钰扯过缰绳要策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