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吐口气,懒得再跟他言语撕扯,看他一眼,问:“墨门的巨子令一直在都察司,霍莲竟然不知道?你还大摇大摆地背在身上。”
朱川喊冤:“当初缴获很多兵器,都扔在兵器房里,都督都不用剑,从不理会,还是陛下提拔了我,我想增加些气势,去兵器房挑选,看到这把剑,比较长,才背着的。”
说罢又道。
“陛下要是不信,把我们都察司也抄一遍看看。”
皇帝嗯了声:“等忙完这些,朕自会收拾你们!”
朱川连连点头称是,又道:“陛下,我刚才看过,今晚宵夜是老鸭姜汤,最适合雪夜了,陛下用一碗吧。”
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头,算了,饭还是要吃的,嗯了声。
内侍们忙去取,不多时回来,伴着推门,雪夜的冷风也灌了进来,捧着食盒的内侍不由打个寒战,心道好冷也,适才在外行走也没这么冷,念头刚闪过,身边人影一闪,几乎是擦着他进了殿内。
朱川正站在桌案前,一眼看到,身子一寒,拔出腰刀跨步上前。
“有刺客——”
喊声才起,那人影已经到了面前,对他的刀丝毫不避,直直撞上来。
锵一声,朱川人向后倒去,撞在书案上,奏章摇晃跌落,刀还握在手中,但只剩下半截。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捧着食盒的内侍犹自还抬着一只脚正迈过门槛,伴着脚落下,原本到嘴边的陛下两字拉长了声调变成了一声“啊——”
门外的禁卫,都察司兵卫涌去,将单脚而立的内侍撞翻在地。
但这一次皇帝没能被禁卫们护着,冲进来的禁卫兵卫们还停下脚步,神情震惊又紧张地看向前方。
皇帝站在桌案后,身旁站着一个宫女,手中握着半截刀抵在皇帝的脖颈上。
皇帝手中还握着奏章,微微张口,要喊出的声音被冰冷的刀截断。
那宫女站在他身侧,可以看到她的白皙的肌肤,宫灯下一双眼宛如两点明星。
桌案前的朱川握着半截刀站起来,一双眼红红盯着这女子:“洛七星!你大胆!”
洛,七星?皇帝耳边回荡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不姓洛,叫我七星就好。”
耳边的女声说。
朱川牙咬得咯吱响:“你,这里是皇宫,你别以为可以——”
像在都察司那样来去自如胡作非为。
他脱口差点喊出这句话,还好及时停下。
七星看着他说:“我知道这里是皇宫,上一次我就进来了,可惜被霍莲挡住了。”
说罢再看皇帝,微微一笑。
“现在霍莲不在,我可以来见陛下了。”
第51章 日有光
白天黑夜短短之间,见到了两个墨徒。
还都是在皇城。
一个是被李国舅引进来的,一个是关在大牢里三司待审核。
皇帝心想那个张什么家伙说得没错啊,他的天下,皇城都已经是墨徒的了吧,一个又一个都能随意出现在面前。
白天那个还好,匍匐跪地卑微要献宝,现在这个则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皇帝攥着一本奏章,感受着脖子里冰凉的刀锋,耳边听的朱川的喊声。
“你要弑君吗?”
是啊,要弑君吗?
白天那个姓高的墨徒说了,这个七星就是墨门掌门的女儿,一心要为父报仇。
皇帝心底一片冰凉,还是太仁慈了,当时想着江湖门派不值一提,没有像对晋王余孽那般斩草除根。
耳边朱川的声音还在传来。
“你杀了陛下,你也活不了!”
这废物马奴的声嘶力竭,听起来根本没有威胁,反而像是哀求。
要是霍莲在会怎么样?
这女子先前说了,上一次就要闯进来,但被霍莲拦住了,现在霍莲不在了,所以她长驱直入再无阻拦……
皇帝说不上后悔把霍莲关起来太早,还是更生气,霍莲既然拦着这女子,为什么当时不杀了了事!
“我不是要杀陛下。”
女声传来。
“我只是要跟陛下谈谈。”
谈谈?谈什么?申冤吗?
皇帝视线再次看向那女子,如果不管那女子说什么他都答应的话,应该不会被嘲笑胆小如鼠,这屋子里也没其他人。
念头闪过,见那女子猛地近前,脖子上的半截刀贴着肌肤滑动,皇帝下意识大叫一声,但没有被割断脖子,那半截刀滑到了背后,同时人也被抓住腰带,下一刻身子腾空。
“让开!”
伴着女声呼喝,皇帝被挟持着向门外去。
禁卫们看着几乎要直接撞上刀尖的皇帝,慌乱退避。
前方是禁卫们的刀剑,后方是那女子贴肉的半截刀,皇帝没有半点机会挣扎,就这样被拎着越过了禁卫,掠出殿内,扑向风雪中。
“小心陛下——”
“不要放箭——”
门外嘈杂喊声,围过来的禁卫们混乱,要上前不敢,要退开不能。
但那女子皇帝在手毫无畏惧,一手以皇帝为盾甲,一手断刀一挥,不上前又不退的禁卫们倒下一片。
在白玉栏杆间几个起落,七星拎着皇帝跃上一座宫殿。
“七星——”
远处有声音传来,伴着更杂乱的脚步声,更多的禁卫从宫门处奔来,而跑在最前方的是刘宴。
风雪中斗篷已经甩掉了,发冠也有些凌乱,大雪覆盖的宫道上极其湿滑,跑得跌跌撞撞,但他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狂奔,抬眼看到宫殿上的女子以及被抓着的皇帝。
“七星,休要伤害陛下!”他急声高喊,“你母亲践行墨者之道,劝爱禁恶,遵天志,止不义,兴天下,你如伤了陛下,天下大乱,墨者谋逆之罪世代难脱!”
七星听着风雪中传来的话,踩在飞檐上的脚步一顿,被拎着的皇帝悬空摇摇欲坠,再听到刘宴的话,不由眼前一黑。
刘宴!
果然满朝文武皆墨徒。
七星看向下方奔来的刘宴,高声道:“刘大人放心,我不会伤害陛下。”
说罢不再看四面涌来的兵卫,拎着皇帝几个起伏,在皇城大殿上起落,消失在夜色中,诸人眼中只余下雪花飞舞。
所有人的心如同被雪覆盖,茫茫一片。
皇帝,被劫走了。
这真是千古未有之事。
朱川站在殿外,握着半截刀,从七星挟持皇帝奔出殿外的时候,他就不再大喊大叫了,甚至都没有跟着追跑,此时看着混乱的兵卫,还有不少人涌到他面前。
“朱副使怎么办?”
“朱副使。”
一声又一声的朱副使如同风雪一般扑面,朱川猛地拔脚就跑,穿过混乱的兵卫们,抛开嘈杂的喊声,不管不顾狂奔。
皇城的混乱尚未传开,或者被赶来的官员们封闭在皇城内。
整个京城还在风雪中沉睡。
都察司的牢房里,霍莲面向内也在安睡,当杂乱的脚步,人在地上跌倒,有兵器砸在地上的声音陡然传来,他也一动不动,宛如与外界隔绝。
跌倒地上的朱川看着霍莲侧卧的身影,有千万句话要说,最终张口一声大哭。
“都督——陛下被七星抓走了!”
“都督——怎么办啊!”
哭喊声在牢房里回荡,沉睡的霍莲转过身坐起来,看着趴在地上捶地呜咽的朱川。
“哭什么哭。”他说,“抓走了就去救回来。”
说罢起身伴着锁链哗啦响,牢门被打开,朱川抬起头,看到霍莲走出来,俯身从地上捡起适才他跌倒掉落的半截刀,大步而去。
朱川抬袖子将眼泪一擦,一跳起身:“都督等等我!”
……
……
山谷被大雪覆盖,日光下在山石上树木上闪耀着光芒,璀璨晶莹。
不过李国舅没有兴趣赏雪,虽然以往这个时候,必要呼朋唤友赏雪饮酒,但那是在华丽的庄园,位置极佳的山林,虽然也属于西山山脉,这种荒僻的野山谷之所以为野山谷,就是因为没有景致可言。
大雪过后,山谷里比其他地方更冷,裹着厚毛裘依旧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真是胆大,竟然敢把秘库挖在这里。”他皱眉说,“距离西山行宫这么近,可见其心歹毒。”
高财主说:“也可见陛下是天命,如今这秘库距离近方便取用。”
李国舅笑了:“你嘴甜,但陛下也不是说两句好听话就能哄住的。”
高财主对李国舅一礼:“还要仰仗国舅大人。”
李国舅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说罢催问,“这秘库的门在哪里啊?”
高财主看向前方的山石峭壁,神情带着几分追忆:“其实我当年只来过一次,还是远远在外边等着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