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饭就着第一个上桌的一盘梅菜扣肉,直接把自己给干饱了。
吃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
放下筷子就发现自己吃撑了。
看着像流水一样,一盘接一盘上桌的菜,肚饱眼不饱。
为了把自己从“望菜兴叹”的状况里面解救出来,宗意站起来在村子里面走了一圈。
她难得主动运动,为得是回来的时候,把那些还没有尝过的菜,再吃两口。
小姑娘痛定思痛,总结出了在农村吃流水席的秘诀——细嚼慢咽。
宗意回来的时候,卢宇翔还坐在刚刚的位置。
小姑娘立马开始分享人间至理:“二哥哥还不知道吧?农村的流水席,就得慢慢吃,才能一直吃。”
“我,本来,就,慢,一直。”
从入座到现在,卢宇翔一碗米饭吃了都还没有一半。
小时候,因为身体的原因,卢宇翔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慢很多。
细嚼慢咽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生活习惯,也是生存技能。
“你这是第几碗啊?”
“第一。”
“我的二哥哥诶,你这是数着米粒在吃饭?”
宗意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卢宇翔,发现他不仅在数米粒,动作也是优雅得像是来自哪个更高级的外星文明。
这就挺没劲的。
姐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不一样的气质就算了,二哥哥凭什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这么下去,她这个小妹,要怎么放开了肚皮一通狂吃?
人生已经很艰难了。
为什么还要人为地增加难度值?
……
宗极、宗光和梦心之来到长桥村的深夜,流水席还没有停歇。
宗意忙着一边消食一边吃。
聂广义和卢宇翔来到村口迎接。
宗极是第一次见到卢宇翔。
前妻和别人生的小孩,从身份上来说,见面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尴尬。
倒是不觉得卢曼玉再婚一类的事情有什么。
毕竟,他和卢曼玉的感情破裂得很彻底。
问题的症结在于,宗光因为卢宇翔的存在,离家这么多年。
父子俩也因此失去了联系。
宗极免不了对卢宇翔有些看法。
哪怕卢宇翔是宗光带大的,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前提下,做到无条件的爱屋及乌。
卢宇翔见到宗极,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句清脆嘹亮的:“爸爸。”
卢宇翔的这一声爸爸,宗极是没有办法接的。
宗光在旁边帮忙解释:“lulu小时候好奇,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现在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的。”
“哥哥,爸爸。”卢宇翔指了指宗光,又指了指宗极,
紧接着,他指着自己说了一个字:“我。”
最后又指着宗极说:“爸爸。”
宗光帮忙翻译:“lulu的意思是,哥哥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卢宇翔这么一说,宗极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尤其是卢宇翔眼睛里面的那一份至纯至真的赤子之心,任谁看了,都会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宗极拿出了对宗意说话的语气问卢宇翔:“喜欢这里吗?”
“喜欢。古老。也很……”卢宇翔的词汇有些不太足,他从英文补充道:“unique。”
宗光继续帮忙翻译:“独一无二。”
梦心之和聂广义面对面站着。
他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抱住这个让他半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姑娘。
奈何人姑娘的哥哥爸爸和弟弟都在场,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
能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也已经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广义看着梦心之脸上的笑意,总觉得姑娘和半天之前离开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
是姑娘笑容里的那一丝腼腆?
还是姑娘气质里的那一丝矜持?
聂广义以前就觉得梦心之好看,这会儿更是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姑娘啊,我的女孩。
明明旁边还有另外三个人在聊,聂广义的眼里,却只看得到梦心之。
像极了人像拍照模式的背景虚化。
梦心之被聂广义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出声发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的。”聂广义斩钉截铁地回应,“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聂先生不是对古典过敏啊?”
“没有!”聂广义拒不承认,“我只有和宣适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对古典过敏。”
“是这样啊。”梦心之脸上的笑容更俏丽了一些,直接超出了三春之桃可以比拟的范围。
“当然。”聂广义补充道:“姑娘这会儿是没有穿着舞衣,不然怎么都还得再加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梦心之被聂广义眼睛里的炙热,给看得耳朵都红了,她稍微避开了一下,小声提醒:“聂先生要不要收敛一点,我爸爸哥哥和弟弟都还在呢。”
聂广义差点脱口而出,【岳父大人、大舅哥和小舅子在,又有什么打紧。】
终是在说出口的最后半秒,稳住了一遇到梦心之,就开始过载的脑回路。
聂广义调转了一个角度,加入另外三个男人的谈话:“村里的宴席还开着,你们奔波了一路,赶紧先去吃点东西。”
宗极第一个给予回应:“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会有流水席?”
“我的五个伯伯,知道我要带贵客来,一早就给我的五个伯母安排了任务。”
“这太麻烦了吧……”宗极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不麻烦,村里都好几年没有摆流水席了,知道万安桥要重修,大家伙儿都是心里高兴。万安桥不仅是一座桥,还是村里人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是这样啊……”宗极对编木拱廊桥的了解并不多。
纯粹是因为梦心之关注了,他也跟着关注。
“嗯,我这一趟回长桥村,应该就要开始担任万安桥重修的主墨了。”
聂广义带着一行人往流水席的方向走,开启了难得正常而又自然的聊天模式。
“主mo?哪个mo?”宗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墨尔本的墨。”聂广义解释道。
宗极一直都有一颗对新鲜事物保持求知若渴的心。
哪怕聂广义说的是一项古老技艺的现代传承,也一点都不影响宗极心里的那份渴求。
“主墨是干什么的?”宗极好奇道。
“主墨是修桥最核心的那位木匠。负责塑造一座木拱廊桥的灵魂人物。一座编木拱廊桥,是三节苗编五节苗,还是进一步加到七节、九节……”
“什么是三节苗和五节苗?”
“三节苗简单地来说,就是整个结构分成三段,由两个榫卯结构连接。”
“那就是节越多越复杂的意思对吧?”
“是的。”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节越多越稳固呢?”
“这个不一定,要看实际情况,跨度,以及木材的大小和供给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一切事宜,都需要主墨事先画好图纸。”
聂广义的这番话,引起了梦心之的注意:“聂先生的意思是,浙南和闽东北这些廊桥,都有图纸流传?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要是有的话,应该也是文物了吧。”
“主墨师傅画的图纸,多半都还挺简单的,还有一些是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流传下来的不多,也是正常的。我爷爷家里有很多图纸,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
“都是邱爷爷画的?”梦心之不是第一次来长桥村,却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老物件。
“不是,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太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画的。我爷爷实际上是到了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主墨编木拱廊桥的。”
“六十多岁才开始?六十多岁,还能忽然学会一项非遗技艺?”梦心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直都以为,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情。
聂广义转头看着梦心之,出声回应:“爷爷小的时候,跟在太爷爷的身边耳濡目染,再加上太爷爷这些图纸,才没有在几十年后让这项祖传的手艺失传。”
“中间为什么要间隔几十年呢?”宗极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聂广义赶紧回答他的兄弟兼未来岳父的提问:“因为没办法养家糊口。我爸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过继出去的。”
聂广义倒是不介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两个爷爷。
毕竟,他姓聂,他的五个伯伯都姓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