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德骂了句脏,走过去直接薅着人领子把人提溜进洗手间,把他脸摁进洗手池,打开龙头对着他头冲:“你又活腻了是吧?”
曹森大喊大叫,正挣扎时听见龚德惨叫了声。他直起身,擦掉脸上的水,看见陆承佑把龚德的脑袋摁在墙上。龚德那么大的块儿硬是被打得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陆承佑一只手轻轻松松摁着他,另一手在他脸上不客气地拍拍:“你太吵了,知道吗?”
这就是要多管闲事的意思了,等陆承佑松了手,背过身往外走的时候,龚德冲着人背后就是一拳。
结果打空了,陆承佑两手抄兜往侧退了半步,避开后抬脚在龚德背上猛踹。龚德被打得直扑出去,摔个狗吃屎,一吐吐出一口血。
“我去你奶奶的!”龚德骂:“兄弟们,给我揍他!”
另外几人朝着陆承佑一齐动手,曹森吓得抱头躲一边。没几秒再往那边看,陆承佑站着,那四个人呼爹喊娘地倒了一地,不是抱胳膊就是抱腿。刚才还骂骂咧咧,现在却只知道求饶。
陆承佑活动了下脖颈。在狱警听到动静过来查看前,对那几人和颜悦色地看一眼,说:“待会儿怎么说,都知道吧?”
四个人全点头说知道。
狱警来问,听到的结果是没人打架,只是说话声音大了些而已。
从那以后,宿舍的人谁见了陆承佑都喊声哥。没了人横行霸道,曹森开始过得有尊严。所以其他人是怕陆承佑才叫他哥,曹森是把陆承佑当亲哥。他把自己的入狱原因跟陆承佑说了一遍,他之前签了个公司,那公司名气还挺大,名下艺人很多,而他一点后台都没有,导致公司有什么好资源从来轮不到他。
曹森在娱乐圈混得越来越差,最后甚至连收入都没有,被公司雪藏,又解不了约。苦闷的曹森只能回家当啃老族,谁知道老天眷顾,那片棚户区突然就迎来了拆迁工程,眼见着他就要一跃成为一辈子吃喝不愁的拆二代。
谁知道那工程刚进行到一半停滞了,停滞原因是承办公司被查出账目有问题,而另一家最近几年势头很猛的公司迅速接手。工程重新启动后,村里的人发现了不对劲,到手的补偿几乎要缩水一半,原先的规划也全部打乱,承诺的公园没有了,而改成要建一个占地广阔的大商场。群众不同意合伙去讨说法,事情眼看要闹大,影响工程的正常进展。最后有人出了手,给了带头闹事的人一个教训。
那个带头的人就是曹森的父亲,走的时候好好的,被送回来时两条腿都被打断了。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能指明凶手,这件事只能咽个哑巴亏,而村民们见对方太不好惹,全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曹森的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死了。曹森气不过,他大概知道事情是谁干的,拎着把刀就冲进对方公司里,砍伤了两个高层。
“被判了八年。”曹森说:“我算算时间,到时候还能跟你一起出狱呢。承哥,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不是个简单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等以后一定能带着兄弟我发家致富。”
曹森笑得憨憨的。正是饭点儿,人都往食堂走。陆承佑看一眼四周,等没什么人,问:“你刚说找人教训你父亲的是哪家公司?”
“万建集团。”曹森放低了声音:“承哥,你听说没,这家公司有后台。”
陆承佑知道有后台,也知道后台姓蒋。他笑笑,把曹森肩膀一搭:“你这小弟我罩了,等以后出狱,我保证带你发家致富。”
曹森笑得更开心:“那可说好了!还有还有,我不仅想发家致富,我还要认识很多很多漂亮姑娘。你这样的男人平时生活里肯定围绕着大把大把的美女,到时候你随便匀我几个。”
陆承佑眼里沉了下,半晌后说:“那你还真想错了,我认识的漂亮姑娘就一个。”
曹森切了声:“我才不信你就认识一个。”
两人到了食堂,另外四人也在。今天有些特殊,食堂开了小灶,每人面前餐盘里的食物比以往都精致丰富许多。
陆承佑那份是他过来后才有狱警送过来的,跟另外几份都不一样,他这份里额外有两个鸡腿,摆盘也更精致些。龚德早就对他不服,憋着火偷偷瞪了那狱警一眼,觉得这里的人也都在看人下菜碟。
狱警放下东西就走了,一秒都没有多待。陆承佑还没动筷子,另一名狱警过来把他叫走,说骆昌在外面等着见他。
陆承佑起身离开。龚德等他走得不见了,把自己的餐盘跟陆承佑的换了。瞥见曹森在看他,龚德作势要揍人,朝着曹森扬了扬手:“你瞅啥!”
曹森在心里回了句“瞅你咋地”,低下头继续干饭。
狱警把陆承佑带到一间屋子里,没给他戴手挎,没监视他,把人送到后就关门走了。
骆昌在屋子正中间的桌子前坐着,面前摆着一桌饭菜。陆承佑看了眼,笑:“这么丰盛,断头饭啊?”
“别瞎说。”骆昌给他拿筷子:“好好吃你的饭。”
陆承佑吃了几口,点头:“这味道还真不错。”
“阿惹做的。”骆昌突然说。
陆承佑停了筷子,本是吊儿郎当的气质顷刻间散尽,眼里蒙了层隐藏极深的情绪。
过去很久才说:“她不会做饭。”
骆昌:“学会了。报了个厨师班,学了好几个月,还真学出点儿样子来了。”
陆承佑什么也没再说。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他跟尹若心说了很多次,以后不用她学做菜,他会学。那时候她很听话,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现在没有在一起了,她就不听话了。
骆昌见他什么都不问,主动提:“你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陆承佑仍是沉默。骆昌是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你不愿意让她来见你,可她还是总往这跑,就在监狱外面那条街上,什么事儿也不做,就在那站着。学也上不下去,休学了半年,好不容易才被你家老爷子劝好,你忍心看她这样吗?承佑,真的别撑着了,跟她见一面吧,行吗?”
“我刚入狱那阵蒋原平来过一次,您知不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阿惹是他儿子喜欢过的人,如果我还跟阿惹藕断丝连,他就想个办法让阿惹跟他儿子办一场冥婚。”
骆昌拍桌:“他还能无法无天不成!”
“他是个疯子,疯子一天不倒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去写举报信!”
骆昌要走,陆承佑叫住他:“您以为以前没人写过吗,有用吗?老师,你跟我都知道现在还不是跟他斗的时候,可那一天总能到的。在此之前,请您帮我保护好阿惹。还有,”
剩下的话他很久才说出来:“您再见到她请帮我转达,七年时间太长了,我祝她能遇到比我好的人。”
骆昌一震,转身看着他,半晌后说:“这话你自己告诉她,我是说不出口。”
骆昌带着气走了。陆承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默默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几道菜。
他重新拿起筷子,把那些菜全都吃了。
等回去时,食堂里正发生一阵骚乱,跟他同宿舍的龚德口吐白沫,医生赶过来抢救,却已经救不回来了。
没走远的骆昌收到消息,从半路赶了回来。事情调查了几天,查出龚德吃下去的那份食物里被放了剧毒,下毒那人不肯供出是谁指使他干的,一个人把罪全揽了过来,再往上查线索就断了。
那人真正想害的是陆承佑,如果不是龚德嫉妒心强,换了两个人的食物,后果不堪设想。骆昌趁机在这件事上做了些文章,监狱长又一向跟他交好,理解他的意思,当即向上级请示把这边的工作人员摸查一遍,把一些他不太信任的人全部调离,换上了办事牢靠为人忠直的心腹。
同时一天中午,狱警小李带陆承佑去了一间单人工作室。里面灯光明亮,最中间摆了张书桌,上面放了台专用电脑,书桌旁挤挤挨挨放着两大摞书。
“以后每天八点至十二点,下午两点至五点,你就在这里进行劳动改造。”小李客客气气地说:“工作任务都在那台电脑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通过电脑跟骆院士联系,需要什么资料就写个清单给我,我会在一天内给你备齐送过来。”
“上面批了?”陆承佑问。
“批了,这还要多亏上次的下毒事件,不然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批下来。再耽搁下去,骆院士的研究就真的要完了。”
从那以后,陆承佑的生活才好一些,不再需要做重复性无意义的劳作。每天起床,他会去那间工作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屋里没有窗户,灯二十四小时亮着,他埋头在做不完的计算题和理论研究中,配合骆昌那边的团队进行一系列具体实验。
一年的时间里,陆承佑独自修完了大学四年的课程,同时远程给骆昌团队出谋划策,帮助他们攻克了几个应用上的难题。
骆昌除了忙研究的事儿,就是提交材料帮陆承佑减刑。可阻力很大,没有一次批准过。
尹若心一有时间就来监狱外的那条人迹罕至的街上待一会儿,陆承佑不肯见她,有时候监狱长都实在看不过去,要把尹若心带过去跟他见见,他仍是不为所动,让人劝她走。
尹若心并不怪他,每次来,都托人把一张字条送到陆承佑手里。
陆承佑把字条展开,看到上面写的是:
陆承佑,你带我逃到月亮上去吧。
第80章 她不知道
◎她就像永远留在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陆承佑在牢里的第一年, 尹若心浑浑噩噩,每天不知道要干什么。学校的功课一落千丈,挂科是常事, 只有几门纯中医的科目得了满分。学校对她忍无可忍, 想开除她,后来曹衡过来找领导说了几句话, 把尹若心的学籍保住了。
尹若心才知道曹衡是学校的名誉教授。
曹衡见尹若心一点儿学习的心思都没有, 把她带到了医馆, 让她在身边跟着,每天看他给人治病,有时候打打下手。
中午尹若心就留在医馆吃饭。曹衡的妻子叫马馨,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马馨一直很喜欢尹若心, 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疼,饭桌上不停给她夹菜, 把她的碗堆得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曹衡看一眼尹若心,也给她夹了点儿菜,终于说起:“阿惹,你不打算好好念书啦?”
“我有在念。”
“你好几门课全挂了。”
“学校教的没意思。”
“胡说。阿惹,我告诉你啊,这世上的任何一门知识它都是有用的,不能小看。你连基础都学不好,以后哪个病人能放心给你治?”
马馨怕他说得太直把孩子吓着, 用眼神提醒他委婉一点儿。
曹衡转化了下口气, 父亲一样说:“阿惹啊, 学是要好好上的, 你要是毕不了业, 将来怎么找工作?找不到工作你怎么挣钱养活自己。不说养活自己, 就说你的陆承佑,他书都没得念了,七年后才能从牢里出来。社会是发展得很快的,到时候他跟社会脱了节,连生存都是问题。而且他们家已经败了,他不再是以前的富家公子哥了。他爸拿着钱跑到了国外,一分都没给他留,还把他在银杏路的那栋房子也给他卖了!到时候你想想你跟他要怎么过,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你让人租房住吗?不为你自己,你就全当是为了他,努力一把,行吗?”
曹衡的那些话让尹若心醍醐灌顶。
从那以后,她在学校像变了个人,用功读书,每次考试都认真对待。她天赋好,稍微用点儿心就让别人望尘莫及,每次奖学金总能被她抢走。她社交能力不好,又因为经历过一场影响恶劣的案子,在学校名声很差,几乎没人不在背后偷偷议论她。老师们也很少有人喜欢她,可都知道她聪明,能给学校争光,每回市里举办的中医学竞赛项目,学校总要派她去。她没一次掉过链子,回回都能把奖杯带给学校,而奖金她全拿走。
除了奖学金,有一天开电玩城的陈强叔找到她,告诉她,电玩城在换过一批新的设备后慢慢开始盈利了,按照原先说过的,他要给陆承佑分红。可陆承佑在入狱前见过他,跟他说要把电玩城投的股份全都转到尹若心名下。
“这个月应该给你的分红是七万三千六百八十四块五角七分,”陈强把一张卡给她:“都在这张卡里了,以后每个月的分红我都会按时给你打。”
尹若心看着那张卡,突然就哭了。
她不知道陆承佑究竟为她做了多少事。
陆承佑入狱的第二年,尹若心还是没能见他一面。
他甚至托贺炎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承哥说……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贺炎嗓子里堵着,鼻子发酸:“他早不喜欢你了,你们两个就算已经分手了,以后谁也别惦记谁,你该找新欢就找新欢吧。”
尹若心默了很长一会儿,把脸上几滴泪擦掉,抬起头说:“那你去告诉他,我这辈子就赖上他了,除了他我谁都不找。”
陆承佑不肯见她,她一有时间就去监狱前站着,一天天地等。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陆承佑就在那扇银色的大铁门里。在这边站一会儿,会让她有种起码能跟他离得近点儿的安全感。
每天晚上都失眠,她就一遍遍地听手机里的一段三分多钟的录音。陆承佑磁性好听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在唱一首很甜的情歌,是给她唱的。
那天高朋满座,人声喧哗,他在台上坐着,透过昏暗光线找到她,唱情歌的时候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
她心有余悸地想,还好那天把他的声音录了下来,不然这无数个漫漫长夜她该怎么度过。
第三年,9月份中旬的时候,尹若心见到了陆承佑,陆承佑没看见她。
那天陆承佑跟几个狱友一起在外头进行社会劳动,在大街上扫垃圾。这个消息是骆昌告诉给尹若心的,骆昌不忍心看这丫头一天天没有盼头地等下去,发消息跟她说,她要是想见陆承佑,就在昌宁街2号路口的咖啡厅里等着,记住一定要偷偷地去,不要让陆承佑发现她。
尹若心一早就在那边等,从晨光熹微等到了日上三竿,陆承佑跟几个同样穿着橙色劳改服衣服的人拿着扫帚走过来,在路边清扫落叶。
尹若心站在窗里,陆承佑在窗外。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发短了些。他的气质本就锋利,这个发型衬得他脸部线条更加凌厉分明,攻击性更强,有种逼人的英俊。五官依旧深邃,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情绪藏得更多,神色不显。皮肤要更白了些,好像常年晒不到太阳的那种冷白色。
是因为一直待在常年看不到太阳的屋子里,才会这么白的吗?
尹若心想到这里,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掩住嘴无声地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