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佑无声地笑。
晚上被陆承佑带着回了他住的别墅,书房里多了很多航天器模型,三楼天台放了架望远镜。尹若心天文知识少得可怜,除了认识月亮以外,分不清其它天体的名字。陆承佑告诉她夜空里哪一颗是北极星,哪几颗形成了北斗七星,哪一颗是金星。他说金星又叫启明星,是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星。
尹若心透过望远镜看天上的星星,耳边是陆承佑不疾不徐的声音。每一颗星星都离地球很远,人眼所能看到的光很可能是几万年前发出来的。宇宙广袤无边,地球只是其中微小的一粒尘。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仍有很多局限,能探索到的宇宙文明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尹若心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而陆承佑将来要做的事业是很伟大的。
她没再看天上的星星,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身边的陆承佑,满眼爱慕。
他比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还要耀眼。
陆承佑注意到她的眼神,逗小孩一样在她发顶揉揉。身体微弓,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语气里带着别有深意的暗示:“小阿惹,你再这么看我,我会怀疑你是想跟我干点什么了。”
这次尹若心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往他怀里贴,手搂住他:“我是想啊。”
陆承佑的眼神变深,一秒时间都没有耽误,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下了楼。
两个人匆匆洗了个澡,滚到床上。越跟他在一起,尹若心对他的喜欢就越多,难以自拔。今天又被他哄着玩了一天,正式搬出宿舍的事也被他轻而易举地办好了。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导致他想怎么摆弄她都没有拒绝,试着从背后的时候,她也咬着牙承受了。
乖到不行。
导致陆承佑失了分寸,没轻没重。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两条腿刚动一动就疼得不行。陆承佑要给她检查,她害羞不让,最后还是拿枕头蒙着头,任他看了看。
确实有些红肿,他把她抱起来,道歉:“是我不好,我以后轻点儿。”
她窝在他怀里,盯着他锋利凸显的喉结,手指在上面摸了摸,抱怨似的:“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能这么大。”
男人没有不爱听这种话的,陆承佑也不能免俗,挑了眉看她:“你说我哪儿大?”
“自己猜。”她抱着被子往床上一躺,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去给我买药。”
陆承佑笑。
买了药回来,擦之前猝不及防地亲了下。她感受到柔软唇瓣的刺激,激得浑身剧烈抖动,手指把被子抓紧。
陆承佑把她送去学校,给了她一份托医院弄到的病历单,上面写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适合集体宿舍生活,希望学校准予外宿。
她把病例证明交上去,辅导员的嘴脸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一句话也没难为她,还笑得很和善。
从宿舍搬出去后,尹若心变得更不合群,在学校里基本没有朋友。她不主动跟人搭讪,也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经过原宿舍三个人的添油加醋,她在系里出了名,大家对她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两点,第一是陆承佑的女朋友,第二是她就是个惯会躲在暗处看别人笑话的绿茶。
她没有辩解过。小人都爱躲在暗处说三道四,她如果跟那些人置气,反倒是丢了面子。
反正她又不是没有朋友。
陆承佑跟她说了,不喜欢她的那些人不值得她在意,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生活变得简单,在学校上课,去图书馆查资料。周末她会去陆承佑那里,如果陆承佑学校里的课题不忙,会陪着她待一整天,两个人怎么相处都不腻。
转眼到了冬天,上学期即将过去。尹若心每天都盼着下雪,可大雪总也不来。
那天空气阴冷,北风刮得很厉害。骆院士从研究室把陆承佑叫了出来,带他去参加一个饭局。
骆昌平时为人低调,饭局都是能推就推,像今天这样穿得隆重,还特意带着得意弟子一起去的情况很少。
看到东道主后陆承佑明白了原因。进了包厢,主位上坐着蒋原平,在蒋原平身边的是他儿子蒋顺。
上个月蒋原平正式升职,从副的变成了正的,春风得意。他清楚为人之道,最懂怎么粉饰太平,不管背地里做过什么,表面永远干干净净,位置坐得稳如磐石。人生成功到这个份上依旧不满足,他知道有他在,不好过于提拔自己儿子,就让蒋顺走了另一条路,而另一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陆承佑。
酒桌上蒋原平客气地敬了骆院士几杯酒,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饭到中场才提到今天这场会面的真正目的。他拍拍蒋顺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我是不想让他走这条路的,太苦了,将来需要背负的责任也大,可孩子喜欢,我也没办法。为人父母的没有不为孩子操心的,骆院士,今天我就把蒋顺交给你了,你就随便管教,要打要骂都行,千万别给我面子。玉不琢不成器,你要多替我操心。”
不管骆院士怎么想,这个面子都不能不给,笑道:“小顺很出息,毕竟虎父无犬子嘛,差不了的。”
“咱俩这关系,你就别跟我说恭维话了。”蒋原平给骆院士倒了杯酒:“老骆,我听说最近你在研究一个新课题,您看我儿子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你肯指点指点他,就算让他在旁边端茶倒水他都没有怨言的。”
骆院士满后背都是冷汗,仍是笑着说:“您说笑了,让小顺端茶倒水,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那就麻烦您多费费心,看给他安排点儿什么活。”
蒋原平镜片后的眼睛始终笑着,移到一边的陆承佑脸上,笑得更和蔼:“这位是陆氏集团的大公子吧,经常听人说起,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我听说最近陆氏集团遇到了些麻烦,正在接受检查。可惜我在那里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不然一定替你们问问情况。”
陆承佑撩起眼皮,表情讳莫如深。他不管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拽样,骆昌怕他会得罪人,清咳了声把话接过来:“您的清廉是出了名的,这种事自然不好出面。承佑是我学生,他的品性我清楚,我相信陆氏集团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事情肯定是能解决的。”
蒋原平一笑:“希望是这样。”
回家车上,蒋顺坐在父亲身边,前面是一语不发的司机。
车子经过一条隧道,光线陡然暗下来。
“路我已经给你打通了,”蒋原平的声音响起来:“如果你还是被陆承佑压着打,我会把你送去国外,以后你再也别回来给我丢人。”
父亲的声音带着威严,没有一丝感情。蒋顺汗流了满额,不敢擦,哆哆嗦嗦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第74章 她不知道
◎黑色手表和白色头绳。◎
那场饭局后, 研究所课题小组交给了蒋顺管理,陆承佑从组长位置上下来。
这件事是骆昌跟陆承佑商量后的结果,骆昌告诉他:“我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目前姓蒋的地位太高, 他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势力又大, 跟他作对的人没有好下场。咱们必须得先咽了这口气, 等以后说不准哪天他就倒了, 到时候手就伸不了这么长了。”
陆承佑在无人的走廊上站着,目光幽远,看夕阳西下染红了的半边天。
“您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都明白。”他把组长工作牌一摘:“您消息多, 认识的人也多。那您觉得,上面人什么时候能揪住蒋原平的狐狸尾巴?”
骆昌不说话了。陆承佑心知肚明地把工作牌往栏杆上一挂:“您也知道, 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不可能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怎么琢磨都没用。蒋顺是什么资质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成不了什么事,课题放他手里就是过个三五年也不会有进展。他是蒋原平唯一的儿子,所以就算他出不了成绩,蒋原平也会动用一切手段给他铺路。现在蒋顺还只是学生,蒋原平再怎么出力都翻不了天。可是如果将来蒋顺进了国航局核心部, 那时候麻烦就很大了。”
陆承佑转身看着自己的恩师:“所以为表诚意您应该找个理由让我离开研究室, 让蒋原平放松警惕。我知道您在外面还有一所秘密研究中心, 我认识几个能用的人, 您要是信任我的话, 我会带着团队在蒋顺之前把课题攻略。我会封死蒋顺的路, 让他连敲门砖都拿不到。”
骆昌听得眼泛泪光,抬起手拍拍陆承佑的肩膀:“承佑,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老师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也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你身上。”
-
尹若心再去中医馆,总是能碰见蒋顺。
蒋顺上次从这里拿了些药,吃了以后有些效果,晚上能睡得着觉了。
曹衡看出他的病纯粹是因为精神问题,压力过大导致,给他的那些药治标不治本。可有钱不挣王八蛋,蒋顺又是个富人家的孩子,每次他来曹衡都要狠狠地宰上一笔,同样的药收别人一百,到了蒋顺那里就是两百。
尹若心问他这么做亏不亏心,他说不亏心,宰蒋顺救医馆,这在一定意义上属于劫富济贫。
尹若心问劫富济贫就是正确的事吗,曹衡说这要分情况,在有些无关轻重的情况下,这么做就是无可厚非的。
今天蒋顺又来医馆,为了更有道理地劫他,曹衡决定换种治疗方法:艾灸。
艾灸这种东西原料贵,手艺更贵,在这两种程度的加持下,曹衡成功地狠赚了一笔。他一边笑呵呵地收钱,一边从药房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艾灸,往尹若心怀里一扔:“你去帮他灸,该灸什么穴道说明书上有。”
尹若心看了看包装盒,问:“这个市面上没有吧?”
“当然没有,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
“有许可证吗?”
“有没有你看不见啊?”曹衡伸手指指墙上挂着的奖章:“看见了吗,荣誉证书,上面人发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比你清楚,你别瞎操心。”
尹若心努努鼻子,打开药盒从里面拿出使用说明书。这老家伙制作得还挺全面,上面把穴道画得直观易懂,什么病该灸什么写得清清楚楚。
她把东西拿过去,蒋顺在治疗床上坐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她,很快就重新低下头。
尹若心点艾条的同时说:“上衣脱了。”
“啊?”
“上面衣裳脱了。”
尹若心脸不红心不跳地命令:“脱完趴床上。”
蒋顺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扭捏半天才开始脱衣裳。天气寒冷,他穿得厚,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件毛衣,脱了毛衣又脱衬衫。上身总算脱得精光,这人看上去瘦,脱了衣裳后更瘦,属于瘦到有些单薄的身材,一点儿肌肉都没有,让人怀疑他有些营养不良。
尹若心点燃艾条,从他肩膀处往下灸。蒋顺趴在治疗床上,偶尔会侧过头朝尹若心看一眼。
女孩专注地为他艾灸,眼睛偶尔会眨一下。她的睫毛很长,没经过修饰都又卷又翘。眼珠是有些浅的琥珀色,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温柔,没有任何攻击力,格外让人想要保护。
但其实她性格倔强,从来不会屈从于现实,这一点儿从她刚转学过来,非要保护被大多数人所排挤的温远时,蒋顺就发现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明明瘦小柔弱,内心却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蒋顺想,陆承佑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这个女孩迷住的。
能吸引陆承佑的人不多,她是唯一一个。
外面来了个人,蒋顺扭过头,看见陆承佑单手抄兜在门口站着,视线落在尹若心拿着艾条的手上。那只手柔软、白净,手里的艾条悬在距离男生后背三厘米处。
陆承佑知道尹若心将来会成为医生,早就有心理建设,可见到这种场景心里还是来气。
他转身走了。
尹若心喊他:“陆承佑!”
他停下步子,低下头叹口气,重新走回这屋:“怎么了?”
“我头发有点儿碍事,你给我扎起来。”
尹若心动了动肩膀,把总是往下掉的头发弄到背后。陆承佑帮她把头发往后拢,把腕上常戴着的奶白色头绳取下来,给她扎了个低低的马尾。
陆承佑越来越会给她扎头发,每回还都扎得很好看,有时候闲来无事还能给她整个特复杂的发型。尹若心散头发比较多,夏天在外面玩常觉得热,可她又总是忘带头绳,陆承佑就习惯性帮她带。在他左手腕上除了有黑色手表之外,还会戴一个女孩子用的头绳。头绳往往是有些设计感的,上面会有可可爱爱的水果彩珠挂件,搞得他一些朋友看见之后笑话他一个大男人却这么有童趣。
三两下给她扎好头发,盯着她露出来的耳朵看了看。她的耳垂薄,看上去很脆弱,一捏就能碎一样。上面没有打耳洞,她说怕疼。
陆承佑在她耳朵上捏了捏,她打了个激灵,很快掩饰掉异常,若无其事地说:“没你事了,你去外面。”
陆承佑啧了声,手没收回,加大力道在她耳垂上捏捏,说:“用完我就赶我走,小没良心的。”
尹若心扭头,小兔子一样龇了龇牙瞪他。他笑,两手抄进裤子口袋往后退,一直到了门口都还在看她。
蒋顺把手握紧。
陆承佑过得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让蒋顺在成绩之外,又多了一项嫉妒他的事。
为什么陆承佑的人生就能这么完美,而他的人生却是一团糟,每天痛苦得甚至睡不着,需要看病吃药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蒋顺觉得命运不公平。
他开始常来医馆,十次有八次能看到尹若心。她敬过拜师茶,现在是曹衡的学生,除了在学校学些理论知识以外,常跟在曹衡身边帮着治疗病人。
曹衡把蒋顺交给了她,让她给人开药。尹若心观察他的脸色和舌苔,帮他把了脉,问:“你失眠还是很严重?”
“是,每天最多能睡三四个小时。”
“你是压力太大了。”尹若心在纸上写方子:“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心理医生?”
蒋顺不回答,脸上有些尴尬。尹若心只提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了,把方子给他让他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