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中人?皆是耳目过?人?,除却皇城落雪时冷空气中的丝丝甜意,还当真嗅到了其他味道。
是一种?暖香,仅仅只是闻着余味便觉得高贵,似乎并不常见,但又很?是熟悉。
思索良久后,最?右侧的那名锦衣卫突然?开口?道:“属下觉得...像是龙涎香!”
龙涎香名贵,价值万金。
整个?皇宫能用的了这么好的香料的只能是皇帝,可萧珩记得,光承帝不喜此香,觉得浓厚熏得人?头疼。
这群阉人?中,有人?身上能沾着如此重的香味,想必是在香源处待了许久。
满宫里?,除了皇帝还有谁会用如此名贵的香料?
萧珩环视皇城周围,眼神在层层宫阙中向一处锁定。
良久后,他收回视线将食盒递给锦衣卫。
“检查无?误后,交给昭华宫宫人?便可。”
他朝紧闭着的别苑大门看?了一眼,随即转身迈入风雪中离开。
沉重的大门咯吱了一声,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昭华宫女官芷萝自院内走出来,立在门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七殿下,我们娘娘请您进来。”
殿内暖炉生香,宸贵妃垂手放下茶盏,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
“此茶名为武夷岩茶,产自福建武夷山回味香醇,京城这边少有七殿下尝尝看?。”
萧珩自女官手中接过?茶盏,仔细地品尝了一口?,味道甘醇香馥味浓,的确是别于京城常见的茶。
他缓缓放下杯盏,“京城中盛行清茶,想来此茶当时侯爷送给娘娘的吧。”
宸贵妃面上带着笑?意,“兄长常年在外征战,偶尔得了空闲总喜欢在当地游玩一番,给家人?带着地方特色回来。”
“侯爷雅兴。”萧珩平静道。
“兄长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人?生里?只有两件事于他而言最?为重要。一则是四境安稳天下太?平,百姓不在受战乱之苦。二则家宅安宁,手足和睦,同寻常人?家一样平淡幸福的过?完一生。”
宸贵妃语气平缓,提起自己?的家人?眼角不经意间流露着柔情和笑?意。
明明是这样温馨的场景,明明一同坐在席面上品茶用膳是前世?常有的事,如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倘若没有那些恩怨纠葛,前世?的他没有钻牛角尖心?怀恨意执迷不悟。
有他心?爱的小舒那般的如花美眷陪伴身旁,宸贵妃如此温婉良善的养母,靖安侯府上下和睦的亲友。
他当是这世?间最?幸运的继子,最?如意的女婿才是。
萧珩闭了闭眼,寒意顺着脊背爬满整个?神经。
可惜没有如果,靖安侯府权势滔天放在哪朝哪代都不能被君主所容忍。
他轻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开口?:“宸娘娘......”
“内阁已经列了靖安侯府十大狂悖罪名,只等着侯爷返京。”
宸贵妃眸光淡淡,萧珩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晓。
或许说早在老夫人?将先帝赐给靖安侯府的金牌交给许明舒时,她便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天。
他们靖安侯府上对得起天地君主,下对得起将士百姓,无?论到何时都是问心?无?愧。
“北境战事紧急,朝中一直没能收到真实?的军报,砚尘和长青等一众将士已经是重伤在身,难以支撑。危急关头总要用些不得已的办法,说起来还要感激七殿下你?帮忙出谋划策。”
萧珩眼神扫过?空荡荡的别苑,良久后开口?道:“所以,她还是去了北境。”
宸贵妃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宽慰道:“小舒同砚尘自幼年一起长大,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听见一方有难无?论如何都要见上一面才能心?安。”
她叹了口?气,看?向萧珩柔声道:“砚尘也是我们一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早就被当做靖安侯府的家人?看?待。承蒙殿下厚爱,为小舒如此深谋远虑,但终究是有缘无?分......”
“不是...”萧珩垂下眼睫,“也不全是因为她。”
他突然?正襟危坐,看?向宸贵妃一字一句道:“我有一计,可助靖安侯府摆脱困境,但此计风险较大,稍有不慎兴许要背上谋反的罪名。还请宸娘娘听过?后仔细斟酌,再考虑要不要告知于侯爷。”
......
来北境的这些天,许明舒的心?里?没有一刻踏实?安稳过?。
虽说如今邓砚尘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心?头压着的巨石减轻了一半的重量,可她依旧挂念着靖安侯府的安危。
清早传来的消息,沿海战事大获全胜,想来距离她爹爹返京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此番她无?诏让裴誉号令四方兵马前往北境支援,必定会给爹爹乃至整个?侯府惹来麻烦。
营帐外纷杂急切的脚步声吵得她心?神不宁,处于军营中的每一个?人?都忙碌着,做着备战的准备,没有人?能睡得安稳。
邓砚尘夜里?回来时,她正坐在书案前看?沿海的兵报。
见他进来,她从?身边拖出一个?箱子朝他招了招手。
邓砚尘靠近她,看?着箱中杂七杂八的药物,笑?道:“你?这是将军医的全部家当都搬来了?”
许明舒没理会他,只道:“脱衣服。”
“嗯?我刚回来就让我脱衣服,不好吧?”
他笑?的狡诈,许明舒一阵无?语,横了他一眼,“快点啦,该换药了。”
邓砚尘原本就只是想逗逗她,方才一进来时看?见她坐在那儿闷闷不乐
他知道她心?里?牵挂着侯爷和宸贵妃,倒也没再开玩笑?,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
许明舒解着他的衣衫,动作极其轻柔,生怕触碰到他伤口?处。
那些绷带一一被换下时,看?见他身上骇人?的伤口?,她还是心?中一惊。
邓砚尘低头看?她,见她心?神不宁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学会爱惜自己?一点,不要再受伤。”
“那可能有点难,战场上刀剑无?眼在所难免的。”
他一双眼在烛火的照耀下亮莹莹的,又带着些笑?意,“不过?既然?许大人?开口?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胸膛上的伤被仔细地涂抹好药物,缠绕上新的绷带。
许明舒看?着那些横七竖八的白色布条,突然?眼眶一酸轻柔地扑进他怀里?。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从?他进门,邓砚尘便察觉气氛不对。
“对不起...”许明舒轻叹出口?,“我可能该回去了。”
邓砚尘的手揽上她的肩,下颚蹭着她头顶浓密的发。
“我也正有此意,这里?不该是你?待的地方。蛮人?随时会进犯,长青为了救我此番重伤在身,我叫人?护送你?们回京。”
他胸膛起伏了下,神色中带着不舍。
“比起我身边,京城侯府才更需要你?。”
他们都即将面临一场大战,无?论是刀枪剑影还是口?诛笔伐。
只要将此劫难彻底度过?,才能过?上真正安稳的生活。
许明舒指腹划过?他的眉眼,“如此也好,我们一内一外虽同处风雪之下,也算得上是同进同退。”
第100章
京城连日大雪, 苍穹被阴郁着的云层笼罩着。
文武百官手持芴板整齐地立在石阶之下,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各怀心事。
前日,钦天监回禀连观天象数日, 发觉已?生异端, 将星逼近紫微星,乃是?凶兆。
消息一时间传遍朝野上下, 惹得人?心惶惶。
当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时, 其真实性究竟如何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几乎没有人?猜不到钦天监口中的将星逼宫指向于谁,一部分官员惴惴不安, 只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变了。
一部分则是?认为不过是?无稽之谈,靖安侯府多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哪里是?这些灵异猜测便能?污蔑的。
可无论如何, 消息几经杜撰揣测还是?传进了尚在病榻的光承帝耳中。在内阁的多番请求下, 多日未曾上朝的光承帝于昨日下达了亲临早朝的旨意。
一时间, 文武百官齐聚朝堂,连着年?事已?高的免去早朝的工部尚书都被人?搀扶到朝堂候着。
随着一阵悠长的金钟敲响声传来,圣驾已?至。
阶下群臣山呼叩拜,隔着一道帘子, 光承帝瘦弱的身形若隐若现。
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年?纵马驰骋沙场的力量感。
轻咳声自帘后传来, 良久后光承帝抬了抬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许多朝臣都尽可能?的弯腰低头不愿涉足于此纷争中。
偶有胆大的官员偷偷抬眼看着武将那边站在首位的将军黎瑄, 又看了看都察院的许昱淮。
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早朝内阁做了十足的准备就是?冲着靖安侯, 冲着玄甲军来的。
如今, 靖安侯尚未返京,杜鸿飞重伤昏迷, 北境战事紧急。
尚在京城还有官职在身的,也就只有黎瑄一个人?,在一众朝臣中,他也显得格外显眼。
内阁首辅宋诃早就准备好今日的诸多说辞,正欲上前打破这一僵局,却被身旁一人?抢了先。
黎瑄手持芴板上前,先发制人?道:“启奏陛下,北境接连送往京城的军报被拦截调换,虽已?经查明真相,但臣以为整治罪魁祸固然重要,可最该做的难道不是?应当给前线将士和边境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一些慰藉。”
内阁诸臣对视一眼,首辅宋诃最先站出来道:“黎将军言之有理,现如今朝野上下开源节流就是?为了将省下的钱用来置办物资送往前线,此事兵部已?经在准备中,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黎瑄冷哼一声,“宋首辅居庙堂之高,可曾知晓抗击蛮人?需要动用多少?兵力,耗费多少?军资。战场军机稍纵即逝,若是?因?为宋首辅一句稍安勿躁前线将士因?后方补给不足,失了战机该当如何。”
闻言,一众朝臣皆是?一惊。
黎瑄平日里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从前有靖安侯在,朝堂之上他鲜少?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