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六月,天气逐渐变热。
沉辞音趁着午休,出公司办点事,在奶茶店里买了杯冰果茶,在手上提着,准备带回去喝。
她低头在手里软件里打车,眼看车还有几分钟快到,于是走出奶茶店,在路边的树荫下等着。
目光简单地扫了一圈周围,沉辞音想起刚刚在定位时看到的附近地名,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道不确定声音在身后响起:“……沉辞音?是你吗?”
她循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一脸犹豫地看着她。
九年过去,尽管沉辞音没有刻意再去关注过,可一旦看见,仍记起了这张脸。
是那个曾经让她和她妈妈经历过最黑暗一天的那个女人。
她想起来了,沉江的家就在这附近。
心口仿佛和天气一样变得滞闷,她没吭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女人看见她的反应,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向前一步:“你回宁川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一直都待在京市吗?”
沉辞音压着情绪,礼貌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一直打你电话都打不通,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医院里,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照顾照顾他。”女人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一直惦念着你呢。”
沉辞音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想起我了。健康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还有我这个女儿?”
在沉辞音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沉江和这个女人的孩子出生,几乎是立刻就抢走了沉江所有的注意力和心血,在最关键的高三,他对沉辞音的关注越来越稀薄,直到最后高考那两天,才提出主动接送她,在高考结束后,甚至给她奖励了一笔钱。
很难不认为,这是在他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后,花钱给自己买的赎罪券。
女人一脸尴尬:“……你这话说的,你这么大了,他也不好干涉你的生活,对不对?”
手机上显示司机正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红灯,沉辞音看了一眼,又抬起头,没有接话。
“妈妈我热。”一直旁观的男孩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扯扯女人的衣角,指着沉辞音手上的袋子,“我想喝这个,你能不能给我买。”
女人拽掉他的手,急匆匆地低声斥道:“马上回家了,渴就回家喝水。”
他目光仍盯着沉辞音手上的东西,垂头丧气,恋恋不舍地“哦”了一声。
沉辞音垂眸望着,在那一瞬间,仿佛想起了曾经想要点什么但又得不到的自己。
女人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对了,前段时间听你爸提过,你是不是回南城参加婚礼了?你大舅妈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你也没同意,后来又听说,是有男朋友了?是不是还挺有钱的?”
差点忘了,沉江虽然在宁川,但毕竟也是南城人,家族什么的都在那儿,加上他和靳文素曾经又是一家人,亲戚之间茶余饭后,知道点沉辞音回南城的情况也不例外。
女人试探着开口:“你爸的意思是,父女一场,看看能不能多少帮衬下他的公司,最近他们有点——”
果然,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为了那点利益。
“不要打他主意。”
沉辞音一字一句地说,“我和谁在一起,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们各过各的生活。”
车缓缓驶来,停在路边。
“我没什么好讲的,您可以替我转告他,我和我妈不会原谅你们,就这样吧,再见。”
沉辞音上前一步,将手上的袋子随手递给男孩,在他怔愣的眼神里,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辆起步,身后的人影被越甩越小,沉辞音坐在后座窗边,心情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她也成长了,学会不再被这些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的情绪。
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女人的话,沉辞音想了想,低头拨了言昭的号码。
手机贴在耳边,几秒钟后,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钻进耳朵里:“怎么了?”
“有件事要和你说。”沉辞音对着电话开口,“你现在方便吧?”
“你说。”
“嗯……也不是一定会发生,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找到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有人用我爸爸的名义来找你,你千万不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千万不要。”
她语气郑重地说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言昭:“就这个?”
“就这个。”
他笑了声:“语气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发生什么了?”
沉辞音也觉得自己这心血来潮的电话有点突兀,但告诉他总归放心点:“也没什么,见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你不要不当回事,这很重要。”
“嗯。”言昭说,“沉辞音小姐的指示一级重要。”
“……你正经点。”
回到公司,她在楼下重新买了杯咖啡,整理了下情绪,拎上了楼。
小盛正抱着材料往会议室走,看见她,立刻说:“会议材料都准备好了,对方大概十分钟后到。”
沉辞音点头:“马上来。”
下午三点,合作方的市场团队出现在VH大楼里,由Freda带着他们迎接。
对方团队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鼻梁上架着眼睛,十分斯文的精英做派。
“秦理总监,您好。”
“Freda,久仰大名,您好。”
两人握了手,Freda脸上是十分官方的笑容:“之前通过Peter和Edward的共同努力,才促成了这次交流,我相信通过我们双方公司这次的合作,可以达成1+1gt;2的宣传效果,实现共赢。”
秦理笑:“非常期待。”
“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就先进去吧。”
两人率先往会议室走,小盛落在后面,扭头和沉辞音低声议论:“对方这个总监,看起来脾气还不错,应该挺好讲话?”
沉辞音摇头:“恰恰相反,他是非常理性且实际主义的一个人,一向高标准高要求。”
小盛一愣:“姐你认识他?”
“是我学长,以前也是VH的,当初我在京市分部刚入职的时候他就在,后来跳槽走了,被挖去当了总监。”她想了下,“大概也就两年左右。”
沉辞音大学实习时秦理就在,刚入职场的她从他身上学了不少,后来他走得干脆,没想到她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
小盛“哇”了一声:“我现在算是知道,人脉是个什么东西了。”
“是,这个行业流动性也挺大的,说不定几年以后,现在的同事都在不同的公司做更好的职务了。”
众人在会议室落座,Freda并不细致参与本次业务,而是由沉辞音来做,她站在屏幕前,条理清晰地向双方团队展示了本次合作的主要内容以及商谈细节。
Freda听着,脸上不动声色,但明显是满意的,她时不时扭头征询秦理的意见,他用笔在纸上画着做笔记,扭头看了一眼沉辞音,微笑评价道:“准备得非常充分。”
经过一番讨论,确定了合作的主体方向和框架,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大家起身互相告别,Freda将人送到电梯。
沉辞音把空了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里,正收拾着会议材料,手机上传来微信消息:
“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调到了宁川总部,老同事一场,机会难得,一起喝杯咖啡?”
“不要见怪,刚刚是正式的场合,不太方便叙旧,毕竟我们暂时有工作往来,利益相关,表现得私交甚好,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秦理人如其名,做任何事都会深思熟虑,不折不扣的理性派。
沉辞音不好意思拒绝,给他发了个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