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与嘈杂一点一点散开,只有心脏处的闷痛真实依旧。
陈濯挣扎着想从梦里醒来,睁开眼,他看见了医院的白炽灯和天花板。
他茫然了两秒,而后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
他头还有些晕,坐起时的动作有些猛,吊针晃动,扯得手背有些痛。
陈濯随手拔掉了手上的针头,针管垂落在床边,药液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陈濯一个人。
这种安静让陈濯很心慌,他手有些颤,他不确定地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手臂。
小臂上是光滑的,没有疤痕。
不知道是梦境太过真实,还是现实与过去的分界本就模糊,陈濯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他在什么时间、人又在哪里。
他急切地想找些自己存在的证据,直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熟悉的声音伴着刺痛的回忆一起砸进陈濯心里:
“冷静!你醒了!”
陈濯愣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秒,他看见了向他跑来的少年。
夏子澈一脸焦急:
“不是,你怎么把针拔了?你别动,哎你别动,你……”
夏子澈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靠近时,陈濯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夏子澈突然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他好茫然,他一动都不敢动:
“怎,怎么了?”
“夏子澈……”
陈濯默默将他抱紧了些,他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不敢放开,他怕这又是一场梦。
“我在呢。”
听见这三个字,陈濯有些哽咽。
他一时有些发不出声音,他把脸埋在夏子澈肩膀,开口时声音都是颤的:
“疼,夏子澈,我疼……”
“你哪疼啊?”
夏子澈立马紧张起来:
“我去叫医生?”
陈濯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安安静静地抱着夏子澈。
一直等夏子澈感受到肩膀的湿润,他才意识到,陈濯这是哭了。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见陈濯哭。
夏子澈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很久,他也默默将陈濯抱紧,只希望这能给他一点点力量。
感受到他的回抱,陈濯却只觉得更伤心。
当年,父亲走的时候,他没哭,看见家被火焰吞没,他没哭,后来遇见那么多压抑的事,他没哭,被一起生活的人背叛,他也没哭。
但现在,他终于拥住回忆里的少年,而对方也用力将他抱紧。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从今往后,有些事,或许不用他一个人扛了,因为他会一直陪着他。
那一刻,陈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哭出了声。
痛,真的很痛,心脏痛、骨头痛,身体每一处都痛。
可陈濯知道,这些痛比不过被抛弃荒地的绝望、比不过用尽全力却只能挪行几十米的那浑身伤。
陈濯真的好怕,他不知道怎样能让自己心安,他只能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夏子澈……”
“我在呢。”
“别走,你别走。”
“我不走,我刚就出去跟医生说了两句话。你咋啦?做噩梦了?还是真的有哪特别疼?”
夏子澈像是哄小孩似的摩挲着他的背:
“医生说你没什么问题,就可能突然受到刺激所以晕倒了。是对我全国第三的成绩太震惊了?还是我的歌太好听了?”
夏子澈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但陈濯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
见此,夏子澈又叹了口气:
“唉,真的很疼吗?要不你掐我,你有多疼就使多大劲,我跟你一起疼。”
“……”
陈濯原本还在难过,但听这话,他却没忍住笑了。
他吸吸鼻子:
“笨死了。”
见他笑了,夏子澈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拿了张纸巾,给陈濯擦擦眼泪:
“冷静你先冷静一下,然后咱把护士叫来,把这水再给你挂上?还一大半呢。对了,这事我还没跟咱爸妈说,你看你想不想让他们知道,不想让他们担心的话,你就说我带你玩去了,今天我陪你。”
“要住院?”
“也不用,但最好住一晚观察一下吧,我感觉你今天挺吓人了。我害怕,我不经吓。今天的事再来一次,我会发疯,我会阴暗地嘶号扭曲地爬行。”
“……我没事。”
“哎呦,求求你求求你了。小陈爷,给个面子,咱把这水挂完,你不是心脏疼吗?今天太晚了,明早咱做几个检查再走。不是你说的嘛,不能讳疾忌医,你之前还教训我有病不来医院呢,怎么轮到你自己就双标了?冷静老师,你大大的坏。”
“……”
陈濯很清楚自己没毛病,他原本还想争取一下,但他抬眼,看见夏子澈那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又期待的眼神,一时又没话说了。
他心一软,点了点头:
“好。”
“那我去办手续,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随便吧,什么都行。”
“哦,那你等我一会儿。”
夏子澈小跑着往病房外走,跑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摸摸口袋,把陈濯的手机递给他:
“我帮你收着呢,给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哈。”
夏子澈一溜烟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有护士过来重新帮陈濯打针,陈濯就乖乖坐着,等夏子澈回来。
可能是之前听了陈濯让他别走的话,夏子澈离开和回来都是用跑的,他帮陈濯办完手续,还出去给他买了粥。
今天时间太晚,陈濯的检查排在了明天,医院不提供折叠床,夏子澈就打算在床边将就着趴一晚。
有时候陈濯也挺佩服他,这家伙睡眠质量确实奇高无比,他那么大个人以这么憋屈的姿势窝在床边居然也能睡着,并且光速入睡,睡得还挺香。
陈濯没什么困意,也不太敢闭眼,他就侧着身子,有些出神地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夏子澈。
他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不看着他,他就会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跑掉。
陈濯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他只知道,后来,夏子澈可能是睡得不太舒服,所以中途醒了一次。
他满脸都是惺忪的睡意,醒来还有点委屈,就那样撇着嘴,伸手揉揉自己睡痛的脖子。
他揉了好一会儿才放手,然后自顾自伸个懒腰,想换个姿势接着睡。
可能是打算睡前再看看陈濯的情况,夏子澈迷迷糊糊抬眸望了他一眼,结果发现床上的人不仅睁着眼睛还直勾勾盯着他。
这把孩子吓得一哆嗦,立马清醒。
“你,你没睡啊。”
“嗯。”
陈濯应了一声,自己往边上挪挪:
“脖子痛?上来躺着。”
“你睡你的,我没事。”
“让你来就来,别多话。”
“哦……”
夏子澈不敢反抗冷静老师的命令,他慢腾腾站起身,又像个小蜗牛似的蛄蛹到床上。
说来也好笑。
夏子澈一个一米八多的健康男高中生,跟陈濯睡在一张床上,居然只缩着边边占了一小点位置。陈濯躺在另一边,看看他们俩中间还能躺下半个人的空位,感觉自己和他隔着楚河汉界。
“夏子澈?”
“啊?”
“我吃人是吗?你要不离我再远点吧,你躺到脑科去。”
“……我怕影响你休息嘛,这床就这么大点,我多占点位置,你不就少占一点。”
“你又不长刺,不会影响我,我也不需要休息。”
“不行,明天还要做检查呢,你得好好睡觉。”
“别废话,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