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们吹着风,嘻嘻哈哈的聊天。余昌浩的车速没有很快,所以我们沿途还看了很多风景。然而这时间已经是晚上时候,因此没有灯的地方就成了黑压压一片。
「你要带我去哪里看夜景阿?」我隔着安全帽的挡风镜问他。
「嗯……我本来是想带你去文化大学的后山看夜景的。」
「本来?那现在不是了吗?」
「嗯,我在想是不是带你去别的地方更好。」
「别的地方?你这妖孽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
「没办法阿,谁叫我是妖孽。」
「你很想再被k一次齁?」
「不用劳烦你伺候了,真的。」
「很好,所以回归重点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一个远眺一○一的河边。」
「远眺?我看只是刚好可以看的到吧。」
「哇,好棒,你连这都猜的到。」
「废话,你当我认识你多久了?」
「我想想。」他还是专心看着眼前的道路,晚上视线变得很不明朗,依靠机车前面的大灯想要完全清楚路况有一定难度,「我也忘了。」
「你很欠杀。」我微笑。
「哈哈,三年又两个月。」
「什么?原来你记得嘛。」
「那只是我随口说说的。」接着我就用我头顶上的安全帽去撞他头顶上的安全帽。
不过,我们确实已经认识了三年又两个月。
在过去那些漫无止境的日子里,我们也不会知道我们在高中毕业以后还会有连络吧。
绝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只是都平凡的生活着。
听老师上孔子讲的至理名言、包含那些已经不知道往生多久的作家写的文言文。还有中午打鐘大家一起挪椅子到朋友座位旁边去吃饭的时间,那个时候可以无止境的大笑,反正同班一段时间,也没有人会在意在大家面前还有没有形象这回事。接着午休,睡上短暂的四十分鐘,而后下午第一节课,大家又不耐烦的起床,老师讲课讲到一半,还要不断叫醒那些点头点不停的同学。
高中的时候,每个人大致上都过着相同日子,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情,但不知怎么的,在毕业以后,反而过去那些容易让人厌腻的时光,又会在我们上大学、出社会后不停怀念。我们其实都不想长大吧,只是外在的环境总是逼迫我们长大。
「到囉,可以下车了。」
「哦,好。」我用手揉揉眼睛。
「你连坐在摩托车后面都可以睡着呀?」
「嗯,我不小心的嘛。」
「好吧,算你狠,注意别感冒了。」余昌浩脱下他的外套,轻轻套在我的肩膀上。
「唉唷,这么贴心,当心烂桃花很多喔。」
「哈哈,不用你管,我就是这么贴心才可以有很多艳遇阿。」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我如果要脸就不会是余昌浩了。」
「也对齁,那你现在就拿着自己的脸去跟柏油路相亲相爱吧。」
「这样我以后就不用活了,我还要靠脸吃饭呢。」说到这边,我们两人又会意的笑了。
晚上八点,本来应该吵杂的台北这里却格外安静。
我问余昌浩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他却回答我这只是他骑车经过时,偶然发现的而已。
本来在白天,这里只是一个没什么人会经过的小公园。
地点在关渡郊外,附近是一条很深很深的水沟,和一间只在晚上开业,专修脚踏车的店面,而脚踏车店的前方,还有一座凉亭,除了这些建筑物外,就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很不像台北,余昌浩带我来看夜景的这个地方。
我们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站在凉亭里,看下方望出去能够见到的水沟。
对岸几座矗立的路灯把水面点缀得亮晃晃,好像流星不小心坠落河底一样。
「欸,余昌浩,苏诗莹怎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电影院阿?」
「我也不知道耶,她好像跟她们家的人出来。」
「是这样喔,然后就这么刚好你在外面遇见她?」
「是阿,不过我本来以为不会聊太久就是。」
「呵,算了,让你们叙叙旧也是应该的。」
「抱歉嘛,因为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你已经从电影院走出来了。」他浅浅笑着。
「我就说算了阿,没关係。」
「好吧,那竟然没关係,你怎么会从电影院出来后又走回去呢?」
「呃,我突然尿急。」
「可是你就没再出来了耶。」
「我……阿,有流星。」我望向夜空,看见一道光的轨跡划过。
「许愿阿,许愿。」余昌浩兴奋的像个孩子。
「来不及了拉,流星都没了。」
「没关係阿,谁说流星一定要在的,我们只要把愿望寄託到下一颗流星身上就好啦。」他还是笑着,真的很爱笑,余昌浩这人。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呢?」
「嘿嘿,这是攸关地球会不会毁灭的秘密。」
「你乾脆跳河算了。」我指着前方看不见底的水沟。
「你好残忍。」
「谢谢,对你刚好而已。」我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克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余昌浩也只好骚骚头陪我一起笑。
我跟他后来就坐在凉亭的椅子上,看着对岸那一片若有似无的灯光东聊西扯。
我问他最近好不好,高中毕业了以后还习不习惯,有几个科目被当,教授机不机车,有没有新的对象主动发动攻势之类的……。
反正我问了他好多问题,他却没几个问题是有回答的。
可能他真的累了吧,只见他坐在我旁边静静的打起瞌睡来。
「辛苦你了。」我轻轻对他说,把身上那件他给我穿的外套重新盖回他身上。
我离开余昌浩身边到附近走走晃晃。才发现原来这附近有一条可以直通外面马路的通道,偶尔还是会有卡车经过这个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很晚,所以才会安静的好像什么都不存在。
我顺着走,走到凉亭外围,感受这里晚风的气息。
我用手肘撑起脸,靠在人行桥上建起来的扶手。平静无波的水面,让我有把一切都拋开,去旅行的衝动。这样至少就不会再去介意那些是是非非了吧。
离开台北有一段时间,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有改变的、却又好像什么东西都变了。
而以前那些自然而然会知道的事情,也都变得不再那么自然而然了。
必须要珍惜当下所拥有的吧,只是我们在拥有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失去的那个当下。
「怎么样?爱上这里的夜景了吗?」余昌浩从我背后出声,还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
「吼,你醒了是不会叫我喔?害我吓一跳。」
「哈哈,我哪知道你这么胆小。」
「什么我担小?是我大胆的时候你都刚好不在。」
「是这样吗?」
「是的,不要质疑。」我很认真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
「小姐,时间很晚囉,你有跟你爸妈说你今天几点到家吗?」
我瞄了手机一眼,「啊,该死,快十点了,回家会被骂惨,你是不会早一点来叫我吗?」
「欸,我也刚起来,强人所难了你。」
「好吧,那我们就废话少说,赶快骑车上路吧。」
「好,我去牵摩托车过来,你在这里等我。」他无奈的摆摆手,走去牵车。
没多久,我又坐上后坐,一路余昌浩又从关渡的郊区载我回家。
很多时候,我也会不知不觉的想其实余昌浩这样也很像我的男朋友,因为我的一通电话出门,又载我回家;因为我要去买什么东西,他又充当我的司机;因为我想去什么地方,他又很认命的过来我家载我过去。
我是很感谢余昌浩的。感谢余昌浩对我这些要求从来没说什么,也很感谢他体谅我的任性。但是这些感谢每当要变成一句话、一封信、或是一张卡片的时候,我又会好面子的讲着很白烂的话表达我对他的感谢。总是在余昌浩的面前无法坦诚。
但也因为无法坦承,所以我们有很多的话也都没认真的说给对方听。
因为我们都觉得对方应该会了解,那是我们之间足够的默契不是。
「欸,舒忆涵,你什么时候要回学校?」
「我吗?台北待腻了就会回去囉。」
「是这样喔。」
「干嘛?还想约我出来喔?」
「你想得美,只是看你这隻妖孽什么时候回去。」
「呿,妖你个头,狗嘴吐不出象牙。」
「当然,我是吐狗牙,你有看过狗的嘴巴是装大象的牙齿吗?」
「你……幼稚鬼。」
「谢谢,承蒙指教。」又是很王八的笑容。
好像余昌浩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不是很有天分,只对笑这个动作有很大的天赋。
「到囉。」他拍拍我肩膀。
「我知道。」我扶着他的肩膀下车,往自家门口走去。
「欸,舒忆涵,你问我向流星许了什么愿望,却没有告诉我你今天向流星许了什么愿望耶。」正准备开门的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没办法,因为跟你一样阿,一样都是说出来地球就会毁灭的秘密。」我望着他,露出浅浅的笑。
◎那个会毁灭地球的秘密就是,我还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