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未来的等待,是欣喜。
没有未来的等待,是心酸。
所以,伍书德与续梦的等待充满了难以言尽的欢乐。
所以,珍娘盼不到希望的等待充斥着不可言喻的挫败。
春花秋落,绿叶渐黄,时序在翩然安静间悄悄地靠向初冬,而在这寧静光阴里平顺在续梦腹中生长的孩儿如今也六月有馀,算算日子,约莫再三个月左右,伍府家人殷殷期盼的娃娃就要呱呱落地,那时府里上下想必比此刻更加热闹。
伍府内外的欢乐景象一天更胜一天,而这欢乐的气氛就算不是伍府血亲也能同样感受。
连同合欢阁里的绿儿也是。
所以,仅管绿儿对这服侍不满两年的美丽主子的处境充满同情,但她毕竟是伍府里长大的ㄚ头,在熟悉的环境与人情感染之下,对即将到来的小主子,她一样有所期待。
瞧,那一身湖水绿的绿儿不是正与相熟的嬤嬤在合欢阁外的廊下窃窃着连她站在许尺外都听得到的私语,一如昨天、前天、大前天那般,询问着有关阁外她所不想关心的事,与未来的小主子已知的状况……倚身在阁内廊柱旁的珍娘淡看着绿儿轻声言笑。
「李嬤嬤,怎么这几天没见到少爷到我们这儿来?前些日子就算没在屋里久待也还算来得勤,总能陪陪少奶奶。是姨太太和她的娃有什么问题吗?」
天光朗朗,秋风见爽,李嬷嬷手捧着一只上头摆满各样膳食的大托盘,笑脸盈盈地回道:
「也没什么,这女人怀孕啊,时不时总会有些不舒服的状况。二姨太这几天身子有些虚弱,食欲不振,少爷心里紧张,一步也没离开二姨太身边,所以没上你们这儿来。」
「这样啊……离二姨太生下孩子还有两三个月呢,难道她身子一日不安稳,少爷也就不过来了?这样的话少奶奶不是太可怜了吗?她每天每天都在等少爷,等得人都消瘦了……」
绿儿有心,间聊之间还是惦掛屋里的主子。
李嬤嬤不知她眼见的情况,更不知未来主母心里的苦,思虑乐观。
「别这么想,别说少夫人是如何花容月貌了,单看少爷本也非凉薄之人,怎么会因为二姨太与她的孩子而不顾少夫人?就算不如与二姨太那样要好,但行礼如仪肯定也是有的。只不过……」
话到一半,李嬷嬷偷眼覷瞧了身周,确认四下再无旁人后才略略附耳向绿儿细声说道:
「说真话,少夫人人很好,嬷嬷我挺喜欢她的,生娃娃这事儿的热头总会过去,等娃儿慢慢地大了,老爷、夫人,还有少爷的专注力也慢慢地会跟着分散,不可能时时腻在一块儿,只不过真要紧的是……少夫人她有没有问题啊?」
「啊?」
李嬷嬷突来一问,问得单纯的绿儿一时不知所谓。
「少夫人有什么问题?」
李嬷嬷嘖了声怪。
「就是身子啊!她都嫁过来快两年了,跟少爷肯定也圆过了房,可怎么这么久还怀不上孩子?瞧瞧人家二姨太,嫁来不到半年肚子就争气了,再没多久连娃娃都要生下来了。你发现没有,先前二姨太刚嫁进府来的时候,两位老主子对她还不怎么友善,可自从她怀了孕,那可是天天好吃好穿的在伺候着呢!就连她出身低微这事儿也似乎不怎么在意了,眼下就是在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到那时,料想两老更不会去介意二姨太的身份了。虽说少夫人身份尊贵,老爷和夫人不可能不善待她,但少夫人的肚皮要是再没动静,只怕往后原本那些她该有的宠爱总不免被二姨太一房刮分了去。更不用说少爷自己本就与二姨太恩爱,此后续梦园里的和乐更不在话下,就算还会往你们阁里来,想来多半不过出于礼貌。嬷嬷我跟少夫人交集少,不清楚她是个什么想法,但她是个有读过书的,说不定比我们这种寻常女人更多些骄气,忍不得被人忽视,私下暗自正着着恼呢!可这些都还不是最最要紧的……」
李嬤嬤长长说了一段,这才将话点到要处。
「最最要紧的,是什么?」
年幼的绿儿好奇应道。
李嬷嬷回道:「照少夫人的情况而言,就算没有夫家的疼爱,依刘家的财力权势,就算老了,也吃穿不愁。可,少了丈夫疼爱的女人,再加上身边没有孩子,怕是临老来,剩的,只有长年不解的孤单寂寞……」
孤单寂寞,长年不解的……胸臆间的心跳猛地强跳了好几拍,珍娘始终紧抿的唇不由得略略弹啟。
会吗?如果她真得不到丈夫的爱情,也没有一个可以亲暱的孩子;如果她会活得很老、很老,她会变得孤单而寂寞,并且无药可解……
「会吗?也不过就是没有孩子而已。不管怎么说,少夫人的娘家财大势大,有什么乐趣不能兴办的?」
绿儿的迟蠢,不禁令里嬷嬷摇头。
「你啊,年纪还轻,没忧没愁的。等哪天真要谈婚论嫁,说不准要担心的比少夫人还多呢!
」
平凡百姓婚嫁的苦恼虽未必比富人间的联姻复杂,可其中教人苦恼的事只怕也不少。
「是吗……?」
李嬷嬷嗤了声鼻息,道:
「等时候到了那就晓得了。唉,不跟你间聊了,少爷还等我把这些午膳送到续梦园去给二姨太呢!走了、走了,记得好好照顾少夫人,别让她心里感到不畅快啊!」
语毕,李嬷嬷扭头走向长廊那端,不一会儿便隐没了身形。
她的话,对单纯的的绿儿并无丝毫影响,但,却在珍娘的心中留成一声长长的疑问。
同时,也让她在心底悄悄地做了个想要确知状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