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南町小木川一处供奉着弁财天的神社旁,有一条通往后山的小径。
两旁树木高大,坡道蜿蜒曲折,饶是正午时分的日头,也难以照耀这条坡道,因而被南町居民称之为「日无坂」;坡道不仅绵长,而且狭窄,往来于其间的以樵夫居多,来往各地的行商人也偶尔可见;除了这类人之外,大约也只有自身番的人,在巡视或是前往后山搜索时会走这条坡道,可谓人烟稀少。
在这条日无坂走到尽头时,会看见一口井。这口井的来由眾说纷紜,就算是南町里年纪最大的樵夫也说不清楚,只说有可能是几代以前某个好心的地主花钱开凿的,也有人说是哪个战败的大名翻越后山,逃到了南町,遇到好心的樵夫给他水喝,后来那位大人为了报恩,于是在此处凿井,以供来往的樵夫、旅人使用。不过即便不知道来歷,水井开凿对于南町的樵夫们可是大大的受用,就连巡视町上的人在走过长长的日无坂后,看到水井也总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心情开阔起来。
不过,除非接到来自居民的委託,巡视通常也不会巡到后山来,如今橘红色的日头已于西边云海间虚掩,也不该是樵夫上山砍柴的时间。
——长长的坂间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非常轻快,草鞋偶尔在地面上擦出声响,匆匆跑上了日无坂,还伴随着阵阵呼喊。
「阿杏!你在哪里?」
是个女孩。
她系着头巾,袖子以绑带绑得牢靠,手上抓着六尺棒,为了快跑而不使衣裳碍着脚步,她把下襬折进腰带里,露出那双洁白的小腿。
即使身为自身番的队员,平时巡逻或是协助武士维护治安多少必须拋弃姑娘矜持,但女孩——薰的这等打扮,要是被同是自身番里的前辈撞见,仍免不了挨顿严厉斥责。
要爬这等绵长蜿蜒的缓坡,踩到下襬则有跌倒之虞,不如捲起下襬来得省事,反正没人看见——这是薰为做出不合礼节之举所编派的理由。
「阿杏!」
她高喊;此时林间吹来一阵晚风,薰停下脚步以指抹汗,稍作歇息时,耳边忽然听闻些许动静;那声音被晚风带来,因距离而显得悠远,但薰的耳力一向极好,远处的声音听在她耳里像是在说「在这里、在这里」!那听来像阿杏的声音。
「真是的,居然跑到这里来了。」薰展眉,睁大眼睛露出了微笑。「阿杏!你别乱跑,我去带你!」
那声音笔直传向土坡尽头,也就是水井的方向。
枝头间的乌鸦传来「嘎嘎」叫声,随着拍翅远去而渐渐平息;薰来到土坡尽头,在那里看见了她要找的对象。
「在这里、在这里!」阿杏急冲冲的跑向薰;而薰在看见她之后,也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你啊!为什么要乱跑?伍兵卫爷很担心你啊!」
「对不起,因为下午卖菜的大叔进来主邸,后门开了,所以……」阿杏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一定是贪玩跑到街上,之后忘了怎么回家对不对?真是的!」薰蹲下身,摸着阿杏的头安慰。「不过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是因为……」阿杏喉间的声音转为呜咽,回过头;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发现到井边的东西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个男人,就趴卧在井边,一动也不动。
*
那个男人她没看过,而从他的气息判断,他的情况有些危急,身上也有多处擦伤跟外伤;为了安全起见,薰先带着阿杏回到番所,再请前辈与大夫合力把那个男人抬下来。等到薰终于能抽出空档带着阿杏回到松平大人家时,天色已经全暗了。
松平大人是南町的武家之一,身分高贵,很受居民敬重;阿杏是松平大人家族里的一分子,比较起下人、帮佣还更为受到重视。开门的是替大人打理家务的伍兵卫,也就是前来番所通知阿杏走失的人。
伍兵卫看见阿杏回来时终于能够安下心来,他接过被她抱在手上的阿杏,直说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一定会很高兴。「在那边找到的?」
「在小木川附近往后山那条日无坂那边。」她伸手又摸摸阿杏的头,「要记住绝不能随便乱跑了知道吗?」她刻意板起脸孔告诫。
「知道了,薰姊姊。」阿杏回答的模样很乖巧。薰露出了「真没办法」的笑容,扠腰望着她。
「真是奇妙,她就是特别听小薰的话。」伍兵卫又摸摸阿杏,而她兴奋地在他怀里摇尾巴。
由于小姐非常担心阿杏的安危,伍兵卫得赶紧带着她进去回覆,薰没再多做叨扰;随手在街上的熟食铺买了两串烤蒟蒻,急着要吃却不小心被烤得热烫的蒟蒻给烫着,她吐了几口唾沫,伸出舌头,狼狈的模样似乎全入了店铺屋簷上那隻乌鸦的眼,牠拍着翅膀,长长的「嘎」了一声;薰很快的瞪向那隻乌鸦,手拿烤好的蒟蒻指着牠。「你!吵死了!」
乌鸦用那双圆圆的黑眼珠盯着她,满不在乎的拍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