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利亚找着机场主管说明了来意,以她的特殊身份,对方当然是没有可能说不,于是派了两人带着我们经由专属通道逕往停机坪而去。
从通道的玻璃墙面往下望,机场大厅内旅客仍旧是熙嚷往来,似乎并未受到隧道内发生的状况所影响。我们一行五人走着走着,眼看已经到了通道尽头,窗外隐形喷射机流线身躯上头的火焰飞翅图案正在夜色中隐隐反射出暗暗微光,此时却听露儿惊呼一声,外头忽然冒出一人,双手攀在墙上,灰濛濛好像死尸一般的脸孔紧紧贴着玻璃对我们木然注视。
「不会吧,还来?」
我正暗自叫苦,就见四支一节一节,蝎尾般不知该叫触手还是触角的东西一下子撑破衣服从那傢伙背上冒出来张扬飞舞,同时嘴中伸出一对平行的利牙,全身上下刚毛密佈,瞬间成了一隻半蝎半人的怪兽,在下头大厅群眾的惊慌尖叫中用力挣破玻璃落在了我们身前。
那两名负责带路的只是一般工作人员,这辈子大概想都没想过到会碰上这种场面,顿时吓得瘫倒在地上。魔蝎人伊巴涅兹声势惊人地往前一扑,剪刀般的利牙咬住一人咽喉,将他啣上半空中晃了几晃再远远甩出,那人连哼也没哼一声软绵绵坠地,脖子已几乎被咬断只剩下一点皮还连着,吓得另一人当场洩尿,裤襠一片湿淋淋的,连滚带爬往回便逃。
虽然我们一样也是心惊胆战,可是却没有资格退缩。我和蕾利亚分站左右,几轮猛劈将远远伸来在我们头上张牙舞爪的蝎尾触手一一击退。露儿的电击鞭已经在隧道内和乌迪内斯一起被抽风扇叶绞烂,一时只能空着手旁观,伊巴涅兹妖魔般的身躯盘据住出口,背上触手交舞成一片罗网,完全不让她有任何闯过去机上拿武器的机会。此时整个机场已然大乱,不断传出惊呼狂喊践踏之声,特警一批又一批涌入,一方面疏散群眾,同时也拨了一队人马上来。
伊巴涅兹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叫声,蝎尾触手探出环扫,赶来支援的特警部队虽说都经过严格训练,不过绝不可能是针对眼前这种场面,一下子全被惊得人仰马翻。露儿毫不客气抓起一人,解下他腰间电光剑倏地挥出斩在触手上,火花迸闪中伊巴涅兹扬起头一阵狂吼,口中滴下一长串半透明又腥又臭的唾涎,愤怒地猝然伸出全部触手,有如好几条巨蟒同时齐扑,露儿就算生了三头六臂也难挡,当下只有飞步躲窜,触手去势不停,将好几名闪避不及的特警当场贯穿,凄厉嚎叫着被当作肉串似的叉在空中挥舞,肠脏鲜血飞洒四周,整个通道内一时彷彿人间炼狱!
「光靠电光剑根本近不了牠的身,怎么打?」露儿愁眉苦脸地叫道。
「照我看,」我道:「除了去机上拿枪对付牠,大概也没别的办法……」蕾利亚打断我的话道:「现在暂时先撤退,我叫特警总部调配有电网枪的闪击小组过来。」
一听到「撤退」两字,那些被吓得早就无心再战的特警立即回头往入口处奔逃,我们只好也跟着退了出去。
伊巴涅兹并不追赶,仍旧是据着出口不动,显然牠的目的就是要阻止我们去机上。蕾利亚急促地与特警总部通上话,他们的动员效率相当惊人,过不了一会儿,大队手持电网枪全副武装的闪击小组就已赶到,拥簇着我们重回通道内的杀戮现场。
原本静止不动了大半天的伊巴涅兹一下子起身,似乎是意识到了危机。蕾利亚手一挥,一、二十把电网枪一齐发射,连着钢丝导线的金属刺网密密麻麻罩在牠毛茸茸的身躯上,电光激烈闪烁不停,灼烧出焦臭浓烟和一道道交纵的烙痕。伊巴涅兹身躯狂扭,四肢做兽行状快速往出口窜去,可是眾人牢牢抓着手上电网枪不放,合力将牠一寸寸又拉了回来,眼看就要在强力电流笼罩下化做焦炭,突然间外头猛然一声巨响,隐形喷射机在火光中被炸成两截。
「妈的,牠已经先在我们机上装了定时炸弹……」这念头才闪过,爆震已经袭到,四周玻璃瞬间全成了碎片。通道内所有人无一倖免被掀翻在地,一个壮得像只大木箱似的闪击小组队员直接向着我倒来,差一点就要把我从空荡荡一片的墙上给挤出去。趁此机会伊巴涅兹奋力挣脱电网束缚,一跃而下落到下头大厅。
大厅内还留有不少来不及疏散的旅客,一见怪物从天而降,惊叫声几乎要把天顶给掀了。伊巴涅兹扭动着立起身来,洩恨一般立即开始大屠杀,只短短一瞬间,大厅内已经尸首狼籍,其中有不少甚至是惊慌失措下自相践踏而死的。几名特警拿着电光剑硬着头皮上前抵挡,伊巴涅兹伸出触手将他们一一捲起,头对头相互一撞,登时脑浆四溢当场毙命。
我从地上检起一把电网枪,又气又忿地跃下大厅对准牠脑袋便射,电流罩着头狂催,电得牠吱哇乱叫,所有动作顿时停了下来。一人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本来就要穿胸而过的触手突然间静止不动,这一下死里逃生,可是手脚早已吓到发软,想要逃却是不听使唤,后头两名特警连忙衝上将他连拉带拽拖离现场。
露儿和蕾利亚伙同闪击小组也纷纷跃下,迅速展开包围之势。伊巴涅兹见苗头不对,头从下往上奋力一甩,连着网上导线将我拋在空中,我无奈只能松手,落下时牠已连奔带爬迅速往人群中鑽去,立时又引起一阵惊慌奔逃。一片混乱中只见一个小男孩跌倒在地哇哇大哭,大人却不知已经逃到了哪里去,搞不好早就丧了命也不可知。伊巴涅兹怪头一转看见,触手立即伸出,眼看就要落入牠魔爪,千钧一发之际蕾利亚火速奔到,飞扑着将小男孩抱走,却见触手猛地一转缠上她小腿。她奋力将小男孩往离得最近的一名特警拋去,人已被拉起空中,另一条触手接着袭来,一下子从她后背直贯穿到前胸!
电网枪当即纷纷射出,罩着伊巴涅兹一阵狂电。我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嘶吼,不顾电流窜动的危险衝上前,举起枪柄对着伊巴涅兹在地下晃动不已的脑袋猛力乱砸,砸到整个脑袋稀烂,枪柄在地上撞得双手发麻兀自不停,直到露儿过来拉住我为止。触手软软垂下,蕾利亚也随之坠落地面,触手尖端自胸骨正中央整支透出,血就像被挖破的自来水管一样冒个不停。如果现在赶紧注入一帖生命力恢復剂,或许还有得救,如今隐形战机没了,所有的装备付之一炬,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当然也就断送了。
蕾利亚眼神涣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类似警徽的东西塞在我手中,奄奄一息地说道:「拿这个……去哪里都通行无阻。替我……杀光那些怪物。」
虽然只不过才相识数小时,毕竟总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了好几回,叫我怎么忍心看她落得如此下场?我默默地接过,心里实在是悲痛到说不出话来,而想到就在不久前我还有点怀疑她会不会是奸细,伤痛之外又更添几许内疚。
「可惜……」她又转向露儿,「没机会和你……分胜负了。」最后几个字已经气弱到几乎快要听不见。
「不,是我输了。」一向惯于收敛情感的露儿,此时也不禁红了眼眶。「我没有你这种捨身救人的勇气。」
蕾利亚嘴角扬了扬,脸上表情就此僵住,彷彿心愿已了似地含笑而逝。露儿轻轻替她阂上了眼,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看了这一幕,在场所有人一时全都沉痛得说不出话来,直到掛在蕾利亚手上的电脑突然发出通话声,这才打破寂静。
「蕾利亚,你在干什么!」爵德主席在萤幕里气急败坏地吼着,「不是叫你要小心低调行事?弄得空中隧道又撞车又死人还不够,还要跑到机场再搞得天翻地覆,你是怕大家不知道帝国派来的怪物兵团正在境内横行是不是!」
我听得无名火起,抓起蕾利亚手臂,将萤幕上镜头猛地凑近她那张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脸庞,听到萤幕里传来爵德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到从椅子上跌下的声音,心里涌上一股得逞的快感。
「蕾利亚……你怎么了?」爵德惊魂未定地说道,刚刚那股盛气凌人之势不由弱了。
「蕾利亚死了,」我对着萤幕吼道:「这下你可满意了吗?」
「怎么会这样?」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我道:「要是你肯让我们带枪,十隻怪物也毙了,哪会演变成如此下场?」
我这话其实有点牵强。他批准与否,事实上对事情的发展一点影响也没有,打从一开始,我就把他不准带枪的禁令当作是在放屁,根本没打算要遵守,只是还没来得及偷偷拿到枪,伊巴涅兹就抢先一步把飞机炸了。不过眼前这结局谁也不乐见,能找个人来怪罪,至少心里也稍稍好过一点。
这中间曲折爵德当然不知道,一时似乎有点自责地沉默了大半天才道:「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我冷笑,「只要能杀光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异形战士救出娜妲公主,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警告你,可千万别胡来。」他用严厉的语气说着,「尤其是绝对不准逾越枪枝禁用的底线……」这时候我哪来耐性听他训话,一伸手把电脑从蕾利亚臂上扯下,视讯就此断了。
「现在怎么办?」露儿弯着腰,有点疲累地说道:「隐形飞机被炸,唯一可以拿到枪的机会已经没了,怎么对付剩下的怪物?」
「不,」我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弄到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