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真如余姿所愿,年后的每一天都过得挺美好。
    在学校里,她和冯颖依然相处愉快,退出学生会后,她没再见到程澈,两人也没有联系,她一心放到学业上,拒绝所有男性生物的表白。
    回到御景湾,夜里她和周鉴之鱼水之欢越发和谐,他懂得取悦她,而她也开始慢慢配合他,每一次缠绵都是酣畅淋漓,极尽欢愉。
    就这样,他们从寒冬腊月缠绵到春暖花开,又从春暖花开跨越到炎炎夏日。
    再次接到余微的电话,是在7月的一个傍晚。
    此刻,夕阳染红半边天,满城霞光美如画,余姿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凝望着,心湖一片平静。
    书桌前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走过去看了眼屏幕,清眸里划过一抹冷然。
    “是余小姐吗,我们这边是俞市人民医院呼吸科重症监护室,你妈妈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电话里传来护士公事公办的嗓音,余姿握紧了手机,眉心一跳,好半天才艰涩地回了句:“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后,女孩一阵恍惚,险些被身旁的凳子绊倒,她深吸了口气,给当初送她回学校的王师傅打电话。
    巧合的是,王师傅正好在御景湾附近结束了一单生意,这会儿她下去便能赶上。
    王师傅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孩,她看起来情绪不怎么好,从上车起就不说话,脸上挂着担忧和焦急,想起她要去的目的地,心里不免变得沉重起来。
    “妹子,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他有些笨拙地安慰她,缓缓加快车速。
    余姿点点头,勉强地挤出一句“谢谢”。
    等到达医院后,她付了钱,匆匆往住院部8楼赶去。
    被护士领着来到监护室门前时,她却骤然失去了开门的勇气。
    里面躺着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们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面了,上一次她们在警局闹掰,这次她们却在医院相聚。
    不同于寻常母女,她们的见面总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余姿心底筑起的高墙还是轰然塌了下来。
    病床上的女人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昔日丰腴饱满的脸上只挂着一层皮,她浑身插满了管子,仅靠着呼吸机来维持着生命。
    余姿捂着嘴巴呜咽了一声,眼底瞬间涌起一片湿意。
    病床上的女人听到了动静,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凹陷的双眼在注意到床边的女儿时,缓缓留下了一行泪水。
    喉咙里插着管子,余微说不了话,只能费劲地抬起干枯的手臂,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余姿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艰难地动了动嘴,然后缓缓扯开一抹虚弱的笑意。
    在生命消逝的最后一点时间里,余微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女儿,过往种种浮在眼前,她愧对这个女儿,歉疚,后悔,怜惜,心疼……奇奇涌上心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生生忍着这股疼,直到眼中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意识逐渐抽离。
    余姿掌心里的手陡然垂了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抱紧了她的母亲,冰凉的眼泪像冲破堤坝的洪水般汹涌奔流着。
    她被医生护士拉了出去,监护室里的抢救持续不断,可奇迹却没有降临到余微身上。
    余姿跌坐在地上,神思恍惚,眼神呆滞,整个人都陷入了过去的记忆里。
    她从出生后就没有父亲,余微告诉她,她爸爸是在工地上班时出了事故,虽然得了一笔倍偿金,可余微不是个勤俭持家的人,手里的钱挥霍的很快,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便揭不开锅了。
    那会儿,小小的她穿着邻居家孩子不要的衣服,卷着长长的袖子,蹲在水管前洗碗,她妈妈在隔壁搓麻将,嗓门高得整条巷子都能听到。
    后来再大了点,她知道余微因为赌博欠了一大笔债,偶尔放学回来,她也会看到不同的陌生叔叔从她们那个破败的家里走出来。
    邻居的指指点点,余微的骂骂咧咧,同学的异样眼光,她就是这样在夹缝中长大的。
    她什么都没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可余微嫌她读书浪费钱,甚至要她初中毕业就辍学。
    那天,她抹着泪一口气跑到河边,看着潺潺流动的清水,半只脚已经悬空了,却被过路的阿公拉了回来。
    那一瞬间,她想: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或许有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
    于是她在暑假拼命打零工赚钱,两个月后拿到的报酬她一分为二,一部分交给余微还债,另一部分作为自己的学费。
    余微开始意识到她的女儿拥有了赚钱能力,除了讨好男人外,也一并讨好着女儿,纵使她得到了省外大学的保送,她也要拿生育之恩要挟她留下来替她把债还清。
    这样一位母亲,失职的彻底,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恨意让余姿不愿再见她。可就在刚刚,她动着嘴唇,和她无声说了“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无力,她若能释怀便没法和过去的自己交代。
    但她就这样走了,这让她心底的恨意突然没了宣泄的理由,在生死面前,爱恨显得过于单薄。
    从接起护士打来的电话到医生宣告抢救无效,这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余姿抱着自己的脑袋,纤细的身体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