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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珣不晓得的是,卫璣不单是想埋葬宋言琬,更是想找回那块红玉莲韜。
    衾枕间,晋珣与卫璣耳鬓廝磨良久,卫璣被他扰醒也懒得回应,晋珣将其鬓发往耳后撩,问说:「还在气我?」
    卫璣皱眉,无奈吁气,想了想还是回话道:「你不必这样。醋劲未免太大了。」
    「从小到大,我失去的太多,所以拥有的东西就要牢牢捉紧。我不能没有你的,卫璣。」他很少喊卫璣全名,卫璣也听出他语意沉重,苦笑了声。
    「你该不会愿意为了我去死吧。我可不需要你干这种事。」卫璣半开玩笑的讲,也是种暗示,他不打算为了谈恋爱寻死觅活,有时晋珣会给他一种压迫感,但他会喜欢上这个人,或许也是因为认定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会这么喜爱自己的缘故。
    晋珣捏他鼻子笑说:「说什么呢。小璣,这几天我得出趟远门,我让薛德或薛海他们来陪你,你要是想散心就带着他们。」
    「你要离开?何时?」
    「明日一早。」晋珣坐起身,回头见卫璣有些害臊的想把被子拉回去遮好佈满吻痕的身躯,便撩起单薄的被子把他整个人罩住,隔着它和卫璣拥吻,卫璣拉下被子轻喘,赧顏道:「噯,做什么。你既然忙就先走吧,我想去沐浴了。」
    「我吩咐人把水烧好了你再过去。」
    「嗯。」
    晋珣裸身走下床,将衣架上的衣裳穿好,坐到镜台前梳理长发,卫璣侧卧着凝视他,他从镜子里瞥见卫璣寂寞的样子,还是先一丝不茍整理好自身仪容,才踱回床边摸卫璣脸庞。
    「我走了。」
    「不能带着我走?」
    「你操劳一晚,还是休息吧。」
    卫璣不满,翻身背对人,嘀咕道:「还不是都你干的好事。」
    「小璣。」
    「你走啦。」
    「我会尽快回来。」晋珣轻叹,就去打点外头的事,准备明日远行。他当然想带卫璣一块儿,片刻都不愿和这人分开,但这次出门要办的事不适合带上卫璣,只得赶紧将事情办完再回来。
    卫璣心里捨不得晋珣,但又庆幸晋珣要出远门,自己就有机会去小南门外找寻失物了。
    这天卫璣沐浴完,在小亭子里躺着等长发乾,忽然有股衝动想要乾脆把这头发给剪掉算了。不过这儿的人和他所认知的古人一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几乎跟断头一样严重,要是真那么做了,不晓得晋珣会是什么反应。
    「三千烦恼丝啊。」卫璣傻笑,要是剃成光头,能否就断绝尘世一切烦恼因缘,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人出生时是无牙的,随成长而冒出牙齿、头发,而且它们还会掉换,就好像人的烦恼与智慧都是过了一个又一个,到了年老就又逐渐将这些还诸天地,最后又是个无毛无牙的状态,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人的一生,究竟可留下什么?」卫璣放任思绪漂荡,这是他心情稍微放松时常有的事,放空时就能让念头自转,有时反而能获得一些头绪。
    说穿了不过就是发呆,不知不觉就又睡着,醒来时馀光瞄到有灯笼置在亭子出入口,身边多躺着一个人,是晋珣。晋珣朝卫璣侧卧,一手揪着卫璣的袖子,好像是怕吵醒他而没有碰触到人,他看起来睡得很熟。
    一般他们若不做那档事,平常是各自有休息的地方,有人说劳动完会睡得特别好,晋珣却还是会保留一些馀力,卫璣稍有动静他就会醒来,让卫璣觉得他总是很浅眠,这可能和自幼在宫里环境养成也有关係。
    卫璣却不是因为这样的背景而可怜晋珣,是因为喜欢晋珣这个人而心疼,他静静看着晋珣难得安稳的睡容,彷彿自己也获得平静。
    卫璣轻轻摸上晋珣的眉眼,轻轻吻他俊丽的脸,温柔说:「其实我不懂你,不熟悉你,但我喜欢你,所以就算觉得你有很多事是我不晓得的,但没关係,往后自然会懂吧。就像你其实也不尽然知道我的事,但我会慢慢让你知道。所以你不用怕,我都会在,只要你别让我太伤心。」
    卫璣理智上明白这个人绝不是能轻松谈感情的对象,不管从什么层面判断都不是他理想的类型,外表跟身材除外。
    但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
    和楚云琛分别时他有点脆弱,或许是这样催化了他对晋珣的依恋,他本来对晋珣就有好感,那是毫无道理可循的感觉,即使楚云琛还在,或许他还是会走向这个人。
    他当时只是想让楚云琛代替自己的理智而已,因为和一个皇子交往其实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事情,许多事光想都头疼。
    「唉。」卫璣叹气,晋珣缓缓睁开眼瞅他,那表情还很茫然,看得他心念一动,凑上前亲了晋珣的嘴,深情捧着晋珣的脸吻了起来,晋珣任他索吻,低低的哼了声,他握住晋珣的手放到唇间亲了下道:「早日回来。」
    晋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往灯笼那儿摸索,灯笼旁放了一个剔红的食盒,他将食盒拿到卫璣面前打开说:「一起吃吧。」
    卫璣看里面有几样小菜,晋珣端起饭碗给他,将夹层拿开,底下点心有一盘是之前卫璣也採过的果子。卫璣疑惑扫了眼,抬头看晋珣,后者解释说:「我先前确实不知它们是什么,但是我去查过,我想着你是喜欢才想和我分享,但我却那样拂了你的好意,你……别往心里去了好么?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卫璣傻了,让官员紧张到脸色发白的男人,现在像个孩子一样赔不是,这事他早就忘记,可是晋珣却一直惦在心上,深怕他难过,不仅如此还花了心思去理解他说的、做的事情。
    「你,呵呵。」卫璣低头抿笑,还以为像晋珣这样出身的人霸道又有被害妄想很正常,但或许这人是例外也不一定。
    「你笑了,不怪我了是不?」
    「晋珣,我越来越喜欢你。」卫璣抱住他,微微哽咽。
    在卫璣看不见的情况下,晋珣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但只是一下子又恢復平日的淡然镇定,并拍拍卫璣的背安抚道:「吃些东西吧。」
    隔日一早,晋珣就带了几个随从及护卫出发,没交代自己要去哪里办些什么事,卫璣并不打算问,他认为对方既然不讲就是不打算让他知道,问了也只是彼此困扰。
    就好像他不想让晋珣知道自己要去找楚云琛那块玉,倒不是他自己会心虚还是怎的,而是他晓得晋珣容易妒嫉,有些感情上衍生的情绪是解释不清也排解不来的,乾脆不让对方知道就好。
    所以情人前脚刚走,卫璣就赶往小南门外的树林找莲韜,但是每棵树都差不多样子,他搜索很久才循一股怪味发现宋言琬的尸体,虽是初秋,但这会儿还是开始腐烂了。
    尸斑什么的都开始出现,卫璣心想玉又不会长脚跑,还是趁宋师兄尸骨尚全,挖个洞埋了吧。这点儿事对曾在深渊求生的男人还不是太难,半天的工夫就埋了人,忽然想到该不该给宋师兄立墓碑,整个人呆站在原地。
    卫璣想起宋言琬虽然对他有过严厉的时候,但都是就事论事,很少为了私人恩怨跟情绪找他麻烦,反而还颇为照顾他,不管这个人是基于什么缘由陷阱他,又或许那些照顾都不是真心的,但他还是受过宋言琬恩惠的,想到这儿卫璣有点鼻酸。
    「一生算计与恩怨,到头来不过一坯黄土么?」卫璣摀住自己发酸发热的双眼,但压不下内心感伤。日前宋言琬的一剑朝他刺来,是没有犹豫,而且满怀杀意的。可是他无法恨宋言琬,他甚至从没有真正瞭解过宋言琬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是各自造化罢了。
    最后卫璣并没有替宋言琬立碑刻字,宋言琬没有后世供奉,更无家人,立碑也是徒然,还是让人安安静静长眠吧。
    「啊。」卫璣自我安慰的想着:「说不定宋师兄也穿越去哪儿了。穿越这回事儿就跟投胎差不多的,是吧?」
    就某些层面讲来,投胎与穿越没有不同吧?一样是很难有人现身说法的经歷,一样很多事情都是全新感受,稍微有点不同的地方,可能是穿越还保有记忆,有的还能开个外掛什么的。总之,未来都是未知的。
    卫璣整理好心情重新找寻红玉,他在昨儿个看到红玉的地方仔细搜寻,但是越找越心慌,因为它不见了。
    难道被禽兽叼走了?可是那不是能吃的东西,机率不大。莫非被人拾得,这可能性更低了吧!他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回,扎好的长发都快被自己抓乱了,咋舌道:「难道它自己穿越了。」
    卫璣绷着脸,这种话他自己都觉得太难笑,那块玉还系了挺花俏的绳结,掉在草丛里只要多留意还是能看见,但就是不见踪影,他的手脚又开始发凉。
    「莲韜。」他开始喊着,好像把它当作有意识的东西一样,心里的不安增幅,那是他和楚云琛的联系,代表的不仅是楚云琛的过去,更有他们之间的羈绊,对他而言很重要。
    卫璣站在林子里,葬完宋言琬没落的泪,在傍晚遍寻不找红玉时落下了。
    好像是楚云琛再一次离他而去那样伤心难过,楚云琛不光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很重要的人,一个放不下,常常记在心上的人。
    为什么自己在乎的人总是能轻易的离开,卫璣不停在内心质问,是他表现得太不在乎对方吗?还是别人并不屑他付出的信赖和感情?
    卫璣走回城里,进城门时把眼泪抹乾,这天他早早就睡了,梦到自己拼命躲着楚云琛,很怕被问起那块玉的事,他不敢跟楚云琛说玉丢了,梦里楚云琛还是发现他,并质问他这件事,他崩溃哭喊:「还不是你先把我丢了,你怎么能怪我,是你先丢掉我的!你一点都不稀罕我,凭什么要我一直把你放心上!」
    梦里他们大吵一架,还打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不是拳脚刀剑,而是韩京熙拿着古早吸尘器的粗长管子边挥边追打楚云琛,楚云琛抓起折凳挡他,还拿脚踹他,打得很不瀟洒,嘴脸很幼稚。
    又过了一天,清早卫璣吩咐王府不必准备他的吃食,他带了点钱到外面吃早点,放空心思望向一旁市集和庙口,有乞丐坐在庙口乞丐石上抠脚,一群麻雀在地上围着不知谁洒了的豆腐脑儿啄食。
    「这不是卫公子么?」
    卫璣先挪了视线,再转头,眼里映入一个圆胖高大的身躯,来的是个似曾相识的傢伙,这张脸加上奉承笑容,他也报以微笑回道:「是何大人啊。」就是那个在晋珣面前飆汗的官老爷嘛。
    何大人打着官腔又与之寒暄,卫璣意思意思敷衍,好不容易才切入正题,何大人说:「有件事,不知卫公子方不方便替本官向王爷说几句。」
    「你指的是……」
    「陛下有意让王爷娶妻。」
    「哦?」
    「其实以前王爷有过几个妾,但后来不知怎的都弄走了。」
    「弄走的意思是什么?休了?」
    「不是不是,是给她们钱和房子,放她们自由。」
    卫璣纳闷道:「为什么?」
    「这个本官也不晓得。卫公子和王爷交情甚篤,也是希望王爷好的吧。陛下不敢给王爷乱指婚,只是挑了几家名门贵族的人给王爷选,谁知王爷不领情,还、还很不高兴。」
    「他恐怕是进京了。」卫璣幸灾乐祸的说。
    「我晓得。」
    「我帮不了忙的。他不想,谁都逼不了他是不?」
    「但这事关王爷的、呃,卫公子可知否,有人若攀附不成,就会反目成仇,开始打压,王爷即便名望再好也是远离庙堂,只怕……」
    「难道有人想造反,所以皇帝陛下想让王爷拉拢对方?」
    何大人尷尬笑了下,像是很难解释清楚,卫璣有些困惑,蹙眉叹道:「等他回来我再和他讲讲,但是不保证我的话有用。」
    何大人却立刻起身拜谢道:「多谢卫公子,您的话一定比我有用。那就万事拜託了。」
    打发走何大人,卫璣又在小店里坐了会儿,多点了一碗豆腐脑儿吃。他心里茫乱,如果把晋珣拒婚的原因想成是自己,是不是太自恋了?
    皇族有政治婚姻是正常的,这种阶级分明的社会,人们早就做好各种觉悟了吧。唯独他还不是很能体会,就算自己替他们感到无奈,当事人说不定还觉得理所当然。
    「该说什么好呢。」卫璣苦笑,心里却想着等会儿再去树林找那块玉,他还不死心。
    ***
    一望无垠都是白沙如雪,一座沙丘蹦出一名清瘦男子,抓起怀里的剑往旁戳了戳,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大喊:「师父,师父,死哪儿去啦!」
    在他完全没戳到的范围内,自沙里又坐起一名头脸包覆头巾的男子应道:「在这儿。」
    持剑男子其实是女扮男装的邹儷,他们成为师徒是在东墀国一连串经歷而促成的事,将那些头颅换了钱粮奖赏之后在东墀国内观光了好一阵子,还到国都见识独有的异国风情,结果搞到这会儿师徒两人比了一场剑后要逃离东墀国。
    「冷死了、呼唔唔。」邹儷抓起各种毯子布料裹住自己搓出热度,边怪叫边抱怨:「这个臭沙漠走了三天还出不了。」
    「谁让我们走得急了些,没能买隻骆驼呢。」
    「哼,若不是你指点得好,我也不会赢那东墀国三公主的比武招亲,还以为赢了有什么奖赏,赏我一个公主我能怎么用啊!」
    「那场比试是你自己坚持要上阵,我可没逼你。」楚云琛拍掉身上沙子好笑的说。
    「可是我一开始不知道那个是、唉,东墀国的字我又看不懂,话我也不懂,还不是靠师父你译语么。是你不明白告诉我,你陷害我!」
    「哈哈哈哈哈。」楚云琛爽朗笑开来,气得邹儷一旁跳脚。
    楚云琛笑够了才告诉她说:「这儿地势低,大概再走过那边沙丘就能看到白魔沙漠的尽头了。」
    「噢。咦,可是你前两个沙丘就这么讲,词儿一样都没变啊。」
    「沙丘自己会跑我有什么办法。」
    「噯你──」
    「走啦。追着白魔就没错。」
    白魔指的便是这片雪白的盆地沙漠,这儿气场混乱,一般磁石磁针派不上任何用场,饶是横度白魔沙漠经验丰富的人也不会贸然进来,但他们这会儿挑了最快逃离东墀国的路,这条路不会有追兵。
    沙漠日夜温差极大是常识,沙丘会移动也是常识,白天不盖住皮肤绝对会晒伤,夜晚冷到结霜冻死人也都是常识,睡在沙漠里很轻易就会被埋葬,但邹儷实际经歷是头一遭,很多时候她不跟着楚云琛便是死路一条,但跟着楚云琛又总觉得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活。
    楚云琛的黑剑清风由邹儷背着,他自己走在前头,邹儷尾随着他一面怨自己干什么跑到这样的鬼地方来,也没找着邹支天,连那毒医叶逢霖的消息都没打听到,那两个不晓得跑哪儿去了。
    他们离开白魔沙漠的时间是楚云琛预计的两倍,但邹儷已经不关心这个,反正能逃离婚约就好,后来才到了万佛窟及千佛洞的圣域,偶尔经过的朝拜者会给此处点灯,有的不为什么,有的则是求个心愿。
    他们爬到最高处点了盏灯之后往下朝拜,最后师徒二人将肩背上的东西卸下,剑也放着,邹儷见楚云琛拿了灯芯和油往其中一座洞窟内走,再度跟上,楚云琛拜的是一个圆,旁边刻画了许多神佛菩萨,唯独这个洞好像神佛都被渺小化,楚云琛告诉她说这儿是虚空,这个圆是一面镜,对着它便能明心见性。
    邹儷听完好笑道:「这面镜被偷走很久了吧。就是一面土墙而已嘛。」
    楚云琛斜睞她一眼,莞尔说:「它以前就这样,没变过。虚空便是虚空,自己就是自己,很多人事物会互相影响,有所牵扯,各自造化,但本质是难以改变的。」
    她眨眨眼,扁嘴疑惑的回瞅,一副「你能讲句听得懂的话么?」的表情。
    而他仅是浅笑道:「你还年轻,却很聪明,我以琴技手法教你领会的剑诀亦是一点即通,这些道理往后你自然会懂。」
    朝拜过圣地后,他们再度上路。这次踏上的是归途,他们要往南行,不再眷恋这片沙漠和绿洲,或那些新奇迷人的异国景色,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邹儷受够了沙漠。
    邹儷问他说:「师父,你说那剑客的剑术是你教的,那他是我大师兄囉?」
    「不是。」
    「怎么不是?」
    「我没让他拜我为师。」
    她皱眉质疑道:「咦,那是为何,怎么这么古怪?他不服你么,你这么厉害,厉害得这么恐怖。」
    「呵。」楚云琛歪头想了下,表情纯真得像个孩子,而后自言自语喃着:「不知道,就是不想啊。不想收他为徒,不想跟他变成那样的关係。」
    邹儷又说:「那么师父,你心里的疑惑解了没有?」
    「……还没。或许,我有些乱。」他说完回头对上邹儷,她一双美眸露出狡黠精光,开心指着他喊道:「哈哈!我就说,你就是你朋友吧!还不承认,哈哈哈哈!」
    她开心得在沙漠里跳舞,鬼吼鬼叫,即使女装也没人会认为她是个女子吧。
    再说回卫璣这头,秋日好眠他却起了个大早到外头逛街市,不买什么就只是随意看看,见到好吃的点心就买来吃,他只想尝个味道,袋子里的点心吃一个剩下的就给跟在屁股后头的孩子们。
    穿越后他一直就在云海山庄度过,下了山才知道乞丐比一般生活还过得去的百姓多得多,这些孩子没爹没娘都是孤儿,全拜战争、瘟疫这些事所赐。
    他救不完别人,只能见一个帮一次而已。不过说到底也不是他做的功德,这些钱都是他从晋珣那儿取的,说到底这样做单纯是让自己好过而已,与行善积德似乎也没太多关係了。
    一句话,老子高兴怎样就怎样。
    因此这儿的乞丐小孩常守在王府外头,盼到俊美漂亮的大哥哥出门就跟在他后头,绕着他打转儿,他们有的一堆皮肤病,又脏又臭,衣衫襤褸,却都觉得在卫璣身边彷彿自己也被洗净了一般,因为卫璣看他们的目光是很平常的,没有特别同情或鄙夷,也不是把他们当路边猫狗或树上的鸟儿。
    卫璣买了一堆蕃薯来到近郊收集落叶,小乞丐都跑来围观,一个流着鼻涕的傢伙问:「哥哥你忙活什么呢?」
    他回说:「烤蕃薯你都不懂。」
    「我想吃上回的叫化鸡。」
    「你当我是什么?要吃你不会自个儿想办法,臭屁孩。」卫璣拨着叶子,扫视他们几个,像孩子王似的昂首道:「想吃的就过来帮忙。」
    他跟小乞丐们混了一整天,还带他们到河里捉鱼,上树摘果子,暗地教了些功夫,但再多的也没有了,他能做的有限,而人与人之间便是如此。
    有的人是水上一片秋叶,有人是沉落的一颗石头,无论轻重都存在过,但情如流水,刻画出的痕跡不尽相同,都是无常而已。
    卫璣想起自己跟楚云琛的邂逅和分别,虽然莫名其妙,又好像该会如此,自己对晋珣上心也是必然,他早就有觉悟会遇上一些事,只隐约认定晋珣不打算跟他谈,只是晋珣防得这么彻底,无论动机为何还是让他有点不舒服。
    「你们觉得收了我的好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卫璣跟小乞丐们坐在大树下,有的小傢伙坐在树干上,他这么问着。
    年纪稍长懂世故的少年立刻应说:「哥哥有任何吩咐只管告诉我们,我们虽然打不赢个子大的,可是合几人之力还是能扳倒大汉,而且我们很聪明,不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打听消息或散佈谣言一样难不倒我们。」
    卫璣听他讲完仅是浅笑,好像还看到这群孩子脸上多了一分安心感,他们的世界里充满大人的斗争,如果只是单纯一方的付出给予,是难以让这样的人获得安心及信赖,有时倒不如各取所须、利益交换,还比较来得心安理得。
    「这个,我还没确切想好。等哪天需要你们了再谈吧。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呢,就是先拉拢你们,跟你们套近乎,说白了也是这样而已。但是人世间的事也不都是这样简单好搞定的,我要是不喜欢你们,就根本不会让你们接近我。」
    卫璣右边一个说话还有点奶声奶气的娃儿出声说:「那哥哥喜欢我们囉。是这个意思吧?」
    「乖。」卫璣摸摸他的头,那孩子笑得很害羞。他穿越来的时候差不多就这年纪,目前为止衰事不断却无大难,对他来说能过得了的关就不算劫难。幸或不幸,虽说不是当下就能定义的,但他还是很庆幸这是穿越不是重生。
    一模一样的人生,何苦要再来一遍?又不是关卡游戏还能存档重读再来一遍,哪怕可以他也不想要,很多经歷真的一次就足够,他不想再见到父母漠不关心又充满比较的眼光,不想再体验一遍严重偏心的家庭生活,不想再在班级上当个边缘学生。
    他在原本的世界跌跌撞撞,努力摆脱他所有的「不喜欢」及「不想」,哪怕还没找到目标,但光是这样就要耗尽他的精神。最起码他还知道他不要什么,也好过逆来顺受。
    不知道若是原本的卫璣,是不是会跟他一样不喜欢当自己,或是用这样的自己去走出新的可能。
    「我们该去找睡觉的地方了。」小乞丐们纷纷起身或下树跟卫璣道别,他们出人意料的客气,在那些孩子里必然有个领头的,卫璣没兴趣深入瞭解,因为知道太多就会抽不了身,就继续萍水相逢好了。
    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儿还迟迟不走,回了两次头,向卫璣说:「哥哥还不回家么?」
    「再晚一点吧。你快跟上。」
    有个少年跑回来抱起小娃儿说:「你别缠人了。走啦。」他朝卫璣点头就跑开,小娃儿靠在少年肩上朝人挥了挥小手。
    那孩子穿得比其他人还整齐一点,虽然脸脏兮兮的,卫璣仍看出是个女娃儿,料想是被少年扮成男孩儿照顾着,毕竟女孩子无论年纪如何,在外求生都是不便的。
    世道再险恶,也不过人心而已,但在幽暗角落里仍有温情。卫璣嘲笑自己大概是情人离开太寂寞,才找这些小孩儿来陪伴自己。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忽地双手一振发功荡出内力,树林禽鸟惊飞,走兽逃窜,半空翻出一个人旋了几圈落地跪着单脚,抱剑立了单掌道:「卫师兄饶命!」
    看见薛海表情惊慌无措,卫璣失笑说:「你想死不成,敢跟踪我半天不露脸,当我是有耐心的人?」
    「我是不想打搅师兄的兴致,所以,唉,师兄怎么发现我的,我自认跟踪人的功夫不差啊。」
    「你整天没吃东西,龟息功什么的练得再好也管不住五脏庙击鼓吧。」卫璣突然丢出一个东西让他接住,是预留的小蕃薯,还有点微温。
    「师兄──」
    「我用内力保温,别太感动啊。」
    「师弟我大老远跑来你也不请我去王府吃顿好的,只给我一块蕃薯,我想哭啊我!」
    「去你的。」卫璣笑骂:「那个你餐后当点心有助排便吧。」
    卫璣带了人回王府,他吃了一天根本不饿,薛海逕自狼吞虎嚥桌上佳餚,他等薛海嘴里塞满食物时问说:「我有事问你。是云海山庄的事。」
    他问完掀起桌布挡,薛海无意外的将尚未嚥下的食物喷吐出来,狼狈叫道:「什么?」
    「苗庄主还活着没有?两个师叔的下落,其他人呢?」
    薛海抹嘴,倒酒喝,低头回忆道:「师兄你出事那时,我们都挺伤心的。」
    「屁留着散场放,我不是问你这个。」卫璣知道山庄老老小小都爱来这套,顾左右而言他,老是不提重点,有的没见过世面又爱装老江湖,养成一堆坏习惯。
    薛海被泼冷水,掀了掀嘴皮,挠着耳后说:「说来话长,那我长话短说了。有人发密函给师叔,说庄主师父联合宋师兄害你的事,同样内容的信函也传到别派掌门那儿,可当时死无对证,小璣师兄又不能出面作证,所以就各执一词了。林海凰跟杨大观早就对庄主师父有所怨懟,可能他们原先就有嫌隙吧,所以当下双双发难,藉小璣师兄你的事跟庄主闹了起来,逼他退让庄主之位,后面有出了一堆事情,算是将云海山庄衝散了。那儿现在没什么人,就剩苗穹岸吧,下人全都各自回老家,详情我不清楚,听说北派旧仇家都找上门,庄主跟他们相斗,后来走火入魔,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庄主死了,都是听说啦。一夕之间比南派还落魄啊……我跟薛德早早就走了,蒙大师兄收留。」
    卫璣嘴角微微抽了下,意味不明说了句:「你们兄弟俩倒是动作迅速确实啊。」
    薛海不好意思笑应:「别这么说嘛。」
    「还有什么漏了讲的,想一想吧。」
    「噢。宋师兄他也走了。」
    「哦?」
    「他说你一定没死,那些一连串的阴谋都是你搞的鬼。我从没见宋师兄那么可怕,好像鬼一样,他啊,唉。他只当云海山庄是自家,毕竟他是苗庄主收的唯一一个入室弟子,虽说还有个大师兄,但也就是名义上的大师兄,真正最关心山庄的说不定是宋师兄呢。」
    「嗯。」
    「我知道的就这些。」薛海言行神态看不出有什么保留或隐瞒的端倪,卫璣知道这傢伙八卦得很,有什么话都藏不住,虽然口风紧,却还是会找对象一吐为快,那对象不是薛德便是他这个卫小璣,所以卫璣暂且相信了。
    看来薛氏兄弟并不清楚搞垮山庄的人是晋珣,晋珣背地又使了哪些手段,卫璣也无心去思量,毕竟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探讨的了。
    「我要去睡觉了。」
    薛海疑叫:「这么早?月亮还没爬到顶呢。」
    「明天早起出门。」
    「去哪儿?」
    「惹麻烦囉。」
    薛海见卫璣笑得意味深远,突然感到头皮发麻,每次卫璣有那种笑脸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至今都还搞不清楚卫璣是因为心情好才笑或是心情差才这样,内心犯嘀咕道:「不愧是魔头的儿子啊。阴晴不定又难捉摸。」
    以前卫璣就这么告诉过他们几个师兄弟,他说:「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祂做得到人做不到的事。魔头之所以是魔头,是因为做得了一般疯子做不了的事,说穿了就是比较厉害的疯子懂没?」
    虽然都是些不太正经又似是而非的话,听来净是胡言乱语,可是他们还是挺喜欢卫璣鬼扯鬼聊,毕竟山上的日子太乏味了。
    乏味有好有坏,这不,一出事就是接连而至的麻烦,紧接着云海山庄就被整垮了。许多小弟子还没满十六就下山,提前接受江湖洗礼。
    次日,卫璣和薛海二人各自佩剑前往地方上有名的民间神坛,把人家的神坛给掀了。
    不仅一处,还赶场似的连砸好几个场,然后将当地最大的赌坊给挑了,拿了大把银两带薛海住到青楼妓院里,不回王府。
    薛海摸不着头绪,但并不打算浪费唇舌劝阻,因为卫璣想做的事没人劝得来,就算以前明知犯事会被杨大观重罚,卫璣只要兴起就会去做,才不管后果。
    然而十多天下来卫璣的行径越来越像个魔头,因此薛海只能在心里祈祷大师兄快快回来驯住这匹悍马。事实上,卫璣的恶行早就传开来,不仅开罪几个在地方上隻手遮天的江湖黑帮,还惹恼这一带所有的白道及官府。
    「卫师兄,大师兄待你我不薄,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啊。」薛海好说歹说,尽力想让人冷静一点。「你目的何在啊?」
    「好玩、新鲜、刺激。」卫璣朝薛海露出灿烂笑容,还左拥右抱,卧在十丈软红间享受人间极乐,薛海被两个美人架走,吶喊道:「还没说完吶,师兄、师兄!」
    「那明早再说吧。」
    卫璣完全陷入匪类模式,吃喝嫖,却不赌。赌什么呢?人生做的每件事不都是在赌?所以他不是很能体会沉迷于赌博的人的心情,人生即是一盘盘赌局,输赢自有定数,到头来就是徒个痛快而已。
    他其实一开始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干点坏事,说不定晋珣会紧张自己,很快便回来了。不过这里所谓的坏事,是站在别人的立场和角度去解读的,就他自身看来,那都是些好事。他只是想做点破旧立新的事情罢了。
    那些神坛充斥着神棍,什么被神上身就能踩着碎玻璃也不怕受伤,还能吞炭火,百姓却不晓得那些碎玻璃只是特地烧好的糖製玻璃,吞的炭火是预先烧焦混入的蕃薯罢了。
    江湖上千术是花招百出,卫璣也懂几招,这点把戏就能唬倒一堆人,他就是看不惯,所以去找碴。
    说穿了是吃饱没事干吧。但又不尽然如此,晋珣迟迟没有出现,卫璣心里开始觉得自己不单是被宠着,更被放纵,好像不管他有多坏、多恶,多无理,晋珣都会笑着注视他,并露出满意的笑容。
    但这感觉说不上是包容,也不像是纯粹对情感的偏执,好像藏了点卫璣捉摸不清的心思。他知道跟宫里长大的人斗心思的胜算不大,他也不曾想过要斗,但等待与思慕的日子里却徬徨不安,只能做这些事消遣。
    「你们都下去吧。留银菡下来。」他的嫖不是嫖,来这儿只是与她们玩乐,处处留情却不留精,只想风流而不做下流事,当然这些薛海或别人不清楚,只当他年轻气盛一夜战数女罢了。
    银菡是名艺伎,擅于吹奏龙笛与尺八。龙笛是横吹的竹音,尺八即是直吹的洞萧。卫璣在这儿流连时才听她说笛音同涤,有涤洗人心的效果,听来确实亦是这么一回事儿,所以每每在此过夜都会留她下来吹一晚的曲,哄他入睡。
    之后卫璣离开晋珣统辖之境,到外头重以卫璣之名「发展」,恣意劫掠官商人家,打压当地势力,强龙压迫地头蛇,底下还招揽了一票同党,有的是被他打乱的旧势力改而追随他,有的是闻名来投奔,不过都是乌合之眾,卫璣倒也不在意。
    卫璣对钱财并不刻薄,抢到什么就随意分摊,大伙儿高兴就好,但不许让他见到欺压无辜百姓及手无寸铁之人的事,曾有人意图强暴民妇,被他当场拿刀卸成几块餵了野狗。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有的人跟畜牲是没两样的,不,连畜牲都不如。后来他还听薛海跟其他人背后讨论,说他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卫璣在外儼然成了大魔头,以恶制恶,以暴制暴,还常常黑吃黑。季秋已是风寒水冷,卫璣霸佔人家寨子肆意而为,好像真成了不可一世的恶霸,薛海这天却急匆匆送来一封书信,署名是晋寻。
    卫璣展信阅道:「卫兄钧鉴,弟因有事耽搁而逾期未归……」念了这些他已经管不住上扬并抽搐的嘴角,这傢伙比他大还自称什么弟,装嫩也得有个分寸,根本佔他便宜嘛!接下来的话更是四处吃豆腐,虽然念出来不知情的也不明其意,但他念不出来,瀏览完就把信抓皱塞到襟怀里收了。
    晋珣没有亲自来接他走,而是约了地方见面。卫璣穿着艳红的衣裳站在阶上冷笑,扫了眼薛海说:「我倒看看他讲跟我谈什么。你毕竟是投靠他的,想走现在就走吧。反正我也不差你一个人差遣。」
    薛海本来很高兴能走,可是听见卫璣讲得这样明白爽快,莫名有点失落不是滋味,撇嘴嘟噥:「卫师兄你也太没感情了,我薛海也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
    「你再囉嗦我就不让你走了。既然你对我这么有感情。」
    薛海吓得脸都发白,立刻喊道:「走,我走,立刻就走,马上。我走走、走。」
    卫璣挑眉轻叹,心想:「做人乾脆点不是很好?给了台阶还不下,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