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书库 > 其他类型 > 这次唱给月亮听 > 二十六、驱逐黑暗
    工作告一段落后,郑宇星又恢復到间置状态,照理来说应该很悠哉,可他完全没有这种感受。
    《赤道仪》这段期间为了把握热度,除了更新许多资讯,也参与各种访谈,每个人都忙得天昏地暗,杨明川的双眼皮都快累成三层,郑宇星实在看不下去,就帮忙做一些检查和叮嚀。
    除此之外郑宇星认真计算原有存款、名下房地產,还有每月固定进帐的租金,这让他确定只要没有太大变故,他应该能不愁吃穿直到老死。不过先前王宇晨的投资论还是触动了他,虽然不想干涉杨明川的事业,但假如对方需要,郑宇星很乐意成为《赤道仪》的靠山,只是关于这点,杨明川有不同看法。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赤道仪》目前财务没有问题,而且我打算把决定权慢慢放给林浚瑞,这是年轻人的时代,我不想给太多牵制,只要不走歪就行。」
    近期诸多网路宣传让杨明川深感违和,他本来就是幕后工作者的性格,拋头露面高谈阔论实属逼不得已,可这简直就是林浚瑞的天赋。也因为林浚瑞是杨明川一手培养起来,他能清楚看见这个小孩成长了多少。
    最难能可贵的,是即使林浚瑞个人受到再多注目,他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赤道仪》的一员,光就这点来说,杨明川就能放心把《赤道仪》託付给他。
    「……但这样你不会捨不得吗?」郑宇星伸手触碰杨明川的脸,他太清楚这个男人为《赤道仪》付出多少。
    「只要我的音乐还在,就没什么捨不得。」杨明川歪过头,把重量压在对方的掌心,「我想多花点心思在你身上,一直没时间陪你去找叔叔,我觉得很抱歉。」
    「在胡说什么,现在是《赤道仪》最关键的时刻,我的事不用急。」
    「你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会儘快找到时间,再等我一下好不好?」
    郑宇星从以前就认为,虽然杨明川的嗓音不算特别动听,但他只要放轻语调说话,就是全世界最温柔的声音。
    「好,我等你。」
    当他们开始接吻时,郑宇星忍不住想着,恋爱就是一种超能力,让他们只是注视彼此,就自然知道接下来要做出什么反应。
    ※
    在杨明川排出空档后,郑宇星来回编辑了几次内文,才终于向叔叔提出见面的邀约。而出乎意料的,叔叔很快就回覆答应,并且直接约好在公司碰头。
    杨明川仰首注视眼前高耸的大厦,忍不住开口道:「你叔叔是在哪一层楼办公啊?」
    「好像是十八楼,总之先问柜台董事长在哪里。」
    「你们家族又是房地產又是公司,感觉我好像误入豪门。」
    「刚开始只是做零件代理,后来叔叔自己投入研发,规模就越做越大,是真的很厉害。」郑宇星吐一口气,不得不承认爷爷的眼光也是毒辣,如果是自己保守的父亲,肯定无法拓展到这种程度。
    「……不过我看起来真的不会太轻浮吗?」虽然穿上白衬衫,但一头金发还是相当醒目,有种无法掩盖的艺人气质。
    「没事,你这样站在我身边,就没人敢欺负我。」郑宇星扬起嘻笑的嘴角。
    「那好吧,我就是总裁的保鑣,发誓会用生命保护你。」说完话,杨明川牵起郑宇星的手,拉到嘴边啄吻一下。
    「……那就交给你了。」他面对的不是绝境,郑宇星想。只要有杨明川在,他就不会无路可退。
    「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物,你们沙发那坐啊,先去泡壶茶来。」助理听言立刻转身动作,而郑宇星两人则把礼盒放到一旁,态度恭敬的坐下。
    杨明川悄悄观察眼前的中年男子,说不上和郑宇星相似,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看起来就是八面玲瓏的生意人。
    「没想到你会主动找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在对面的沙发落座,男子有着长辈和企业家的从容。
    「没有,只是觉得该跟叔叔好好致谢,之前的事麻烦您太多,那时候我状况也不好,有很多不礼貌的地方,希望您见谅。」郑宇星站起来深深一鞠躬。
    「没事,那情况下大家都不好,而且你父母,唉,其实我早就该通知你,没能让你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我心里也不好受。」叔叔自然的侃侃而谈,正中郑宇星下怀。
    「……其实我一直想问,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络方式?是我父母告诉您的吗?」说话的时候,郑宇星听见心脏在狂跳,甚至快压过自己发出的声音。
    「不是,我怎么问他们都不告诉我,是在找证件的时候发现盒子里有信,打开才知道是你的联络方式。」
    难以形容郑宇星现在的心情,他一边感到被澈底切割的沮丧,一边又对自己的信件被好好保存,有着彷彿涓涓细流的温暖。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应该说,有提到我吗?」提问战战兢兢,郑宇星光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就已经耗尽气力。就在此时,他察觉到背后有一隻手贴了上来,支撑住腰桿给他力量,让他能继续坐得挺直。
    「你的母亲啊,一直阻止我去找你,说你好不容易出国,有了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去打扰你。可是哪有父母不想见自己孩子,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固执,连我哥都说你过得很好,叫我们这些亲戚不要去烦你。」
    冰山宛如瞬间破碎一角,发出清脆的崩解声。郑宇星呆呆望着眼前长辈,沉吟半晌才勉强说出:「他们,没有怪我吗?」
    「父母跟儿子能有什么仇,他们就是太看重你了,怕影响到你。我哥说你在日本做到分公司代表,还以为夸大呢,没想到是真的,也是替你爸争气了啊。」叔叔笑笑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兄长始终对自己继承公司有所不满,就是换个方式来耀武扬威。
    事实跟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郑宇星觉得胸口涌现出巨大热浪,直往五官的位置奔流,简直要控制不住痛哭出声。然而杨明川轻柔抚摸他的背脊,让他知道自己不能失态。「……谢谢叔叔,我还以为、以为他们不想管我。」
    「怎么可能,要是这样也不会把所有遗產都留给你。当时亲戚间还吵了一架,你爸直接把遗书交给律师上锁,唉,钱这种事就是麻烦,丧礼上一部分人是照你父母的话不打扰你,一部分是真的不太开心。不过你别担心啊,叔叔比你还有钱,不会从你那挖的。」爽朗的大笑两声,明显属于尊重遗愿那一派。
    「谢谢,真的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始终压在胸口的大石瞬间烟消云散,郑宇星许久没有这般痛快的呼吸,他转过头去,就看见杨明川在身旁微笑。
    原来他不曾当过悲剧的男主角,只是个不知道自己被深爱的大傻瓜。
    「本来就该跟你说,不过人死为大,你不主动来我也不好意思去。倒是你回台湾还习惯吗?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刚帮朋友办完大型活动,想先休息一阵子。」
    「嗯,你要是没有其他想法,也可以考虑到我这里。不过你差不多三十了吧?有没有对象啊,假如没有……」
    「谢谢,我有对象,不用帮我介绍。」长辈永远围绕这些话题,郑宇星只得快刀斩乱麻。
    「这样啊,也是,你那么优秀,改天把对象带来给叔叔认识认识。」
    果然会被当成普通朋友。杨明川在心里叹一口气,对现实也只能默默接受。但是他没有想到,郑宇星会突然将手伸过来,与自己十指交扣,随后举起来。
    「他就是我的对象,叫做杨明川,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会跟他共度一辈子。」
    直接、强烈,毫不闪躲的表白让杨明川内心震颤,他注视郑宇星的侧脸,没有想过以前总是叮嘱着不能出柜的男孩,现在会长大成如此坚定的模样。
    「啊……。」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董事长,对这种场面还是难掩惊讶,「……那我就理解了,难怪会叫亲戚别去打扰你,看来也是用心良苦。」对传统的家庭来说,不去打扰等于给予最大程度的自由。
    「我也是现在才瞭解他们的苦心,所以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辜负他们对我的疼爱。」
    「叔叔我不是老古板,你们年轻人自己决定,不用特地跟我报告。」说不上支持,却也不会反对,叔叔的反应其实也是不打扰的选项。
    「谢谢叔叔。」郑宇星微笑说道,随后他们又聊一阵子,直到有其他客人来拜访,才结束这趟意义非凡的会面。
    当郑宇星走出大厦,感觉世界都变得不一样,地球彷彿失去了重力,脚步竟能如此轻盈。
    「我应该早点鼓起勇气的。」手牵着手往停放机车的位置走去,郑宇星心情依旧很激动。
    「现在也不迟啊,目前下午两点,要不要顺道去看你的父母?」
    「……嗯。」
    机车驶向庄严的灵骨塔园区,其实除了最刚开始,郑宇星就没有再来过,于是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牌位沉默良久,杨明川只是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催促,知道对方心底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好了,我交代完了。」再抬起头时,眼睛和鼻子都有些泛红。
    「有好好介绍我吗?」杨明川轻笑。
    「当然。」
    「那我也想跟你父母打声招呼。」
    面对这突然的请求,郑宇星想了想,随后让开正前方的位置让杨明川站立。他注视对方一样双手合十安静沉默,唯独两颗眼睛毫不闪躲的直视,郑宇星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在看见杨明川从口袋掏出两枚十元硬币时,他连手心都冒出汗水。
    「……。」恭敬的拜三下,杨明川将硬币拋向地板,其中一枚爽快的露出人头,另一枚则是绕了好大一圈,撞到墙面才勉为其难倒下。
    「谢谢,我会好好照顾他,请不用担心。」拾起那枚文字向上的硬币,杨明川相信无论对方多么苦恼,最终还是会将儿子的幸福当作解答。
    「……你干嘛为难他们。」多少能猜到杨明川的问句,郑宇星咬咬下唇,难以言喻的害羞。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得到祝福最好,你不这么认为吗?」杨明川扬起嘴角,看起来如此洒脱,却又比谁都重情重义。
    凝视这样的杨明川,郑宇星感觉整颗心脏都在燃烧,他突然理解年轻的伊卡洛斯,为什么会忘掉警告越飞越高,因为那无比耀眼,叫人痴迷神往。
    「……我觉得我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郑宇星曾经坠落一次,后来才明白,他的太阳始终呵护着他,只想全力为他驱逐黑暗。
    「不可以太快满足,要留点空间让我进步。」
    「你这样宠我,我会变成一个很任性,又很贪心的人喔。」
    「很好,那些都会成为我的灵感,我们这样就叫良性循环。」
    单纯论口才,郑宇星从没赢过杨明川,或许也没有赢的必要。输赢是两面,而他们是一体,早就没有区分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