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不到两声,那边也很快的接起,「易渺?」
「何存律,你在哪里?」
「路上,怎么了?」
易渺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算了一下,「我回家很久了啊,你怎么还在路上?」
「......刚才去买了点东西。」
「哦。何存律,既然你还没回家,能不能来载我?」
「你要去哪里?」
她想了想,「饭店,我搬出来了。」
电话那头顿了半晌,最后他丢了一句:「在门口等我。」就掛了电话。
在易渺拖着一只特大号行李箱走出家门时,徐易时和徐顾都追了出来。易时拉住她,一对上易渺心意已决的眼神,他一瞬间便瞭解谁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徐顾还想要挽留她,易时反过来帮易渺劝徐顾,「爸,让她走吧。」
「渺渺,我真的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你误会我了。」徐顾伸手去拉她的行李箱,整个人看起来很慌张,甚至有点无助狼狈。
易渺把行李推到一边,转向徐顾,「爸,你没有赶我我也会走,我不是永远不回来了,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你就当做我只是跟大学的时候一样住在外头努力工作就行了。」
「你有钱吗?为了你妈的医药费,你都没什么储蓄了,你现在住在外面开销你负担的起吗?」
她静默了一下,是啊,她的钱都用在家里了,虽然薪水没有太少,但是要一个人住在外面手头一定会更吃紧。存款虽然用不了多久就会透支,但是现在的处境她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既来之则安之,一切一定会好转的。
「爸,不用担心我,我有我的打算,以后我还是会寄钱给家里,不会因为我搬出去就不管你们。」
「你照顾好自己就好,爸爸还有退休金,你以后不用再拿自己的钱给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徐顾说。
她知道爸爸的退休金早就领光了,之前为了妈妈诊疗费,好几次自杀未遂的医疗费,还有给顶尖心理医生固定看诊的费用,甚至妈妈心情好的时候,花钱买一堆衣服和化妆品,一整年下来,他攒下的积蓄几乎就已经快要用完。
徐顾话音刚落,何存律那辆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停在他们旁边。徐顾的脸一白,「易渺,你不是要去投靠他吧?」
易渺突然有点不耐烦,「不是,爸,他只是来接我去饭店住一个晚上,我也不会花他的钱。」
何存律下了车,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到易渺身边,大手一伸轻轻接走行李箱,微微一笑,说:「徐爸爸。」接着朝着易时点点头,表示打了招呼。
徐顾没说话,看了存律一眼后转身进了屋内。
易渺心里有点不悦,难道这就是爸爸内疚的表现和态度吗?真是不可理喻。
易时拍了存律的肩膀,「照顾好她。」然后看向易渺,又说:「需要帮忙就打电话给我。」语落也跟着徐爸爸走了进去。
易渺站在原地盯着关起来的大门口出神了好一阵子,最后等到存律把行李放进后车厢后才回过神来上了车。
何存律也上车,车子还没发动,她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爸就是这样。」
他切了档,胃里满满的酸意,頷頷首,没有说话。
不会真的生气了吧?易渺看看他侧脸,从副驾抽屉又拿出两颗药粒给他,「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他空出一隻手接过药,仰头吃下去,声音像卡了沙子,「没事了。」
易渺心情很鬱闷,大半夜搬出来是她太衝动了,要不是她这么固执,每个人都不会被她弄得乱了方寸。尤其是他。
长这么大了还意气用事,二十几年不知道学了什么。
她正在懊恼自己,凝神花了一点时间,接着才发现路好像越来越陌生,一次次错过附近仍在营业的饭店,忍不住扭头问:「随便找个饭店就好了,不用跑这么远的。」
「这么晚了,回我家。」他说。
「啊?」
「这个时间去饭店,你不怕被误会?」他看了她一眼。
易渺愣愣,瞭解他话中之意后说:「误会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这很正常!」
而且回他家就正常了吗?
他眼里笑意满满,「嗯。」
「嗯是什么意思。」
每次讲话都讲一半,她瞪他一眼。
存律敛起开玩笑的神色,声音低低的,「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先睡我那边,明天再带你去看看房子。」
这样好吗?她踌躇满志。
见她面有难色,他又说:「你很安全,请放心。」
......她咬咬下唇,脸烫得不得了。
车子开到市中心外围,车流量比较少的道路上,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一条路上单调的只有双黄线和两旁排排站在的路灯,晃过眼前像是没有终点。
车身终于停靠在一间大楼的地下室停车场,存律先载易渺到电梯门口再一个人去停车。
在等待他的时间里面,易渺打开手机想搜寻一下这栋大楼的售价,但是这才意识到她在地下室,没讯号。
从电梯室旁的门内往出去,门框外头存律推着她的行李走近一点,在一个灰色调的空间里面,他远远的走来,带着一丝疲倦与优雅,衬衫袖子挽在肘边,手上出着力所以青筋若隐若现。
易渺一瞬间觉得地下室的空气如此稀薄,稀薄的有些令人窒息。
电梯也刚好来了,两个人搭了电梯到十七楼,易渺好奇的观察了一下,一楼两户,两户人家的门口都没有贴春联......
易渺想起来存律从国外回来的,应该不太会注意这种细枝末节。
「进来吧。」他按按密码开了门,把行李推了进去。
易渺在玄关边脱鞋子边问:「隔壁有住人吗?」
存律接过她刚脱下的外套,掛在一旁的衣架上,紧挨着他的西装外套。
「隔壁也是我的房子。」
「啊?」易渺正观察着他家的时鐘,听他这样一说,专注力完全放在何存律身上。
他看到她夸张到反应忍不住哑然失笑。
「隔壁也是你的?」易渺又重复了一遍,佯装生气,「那你还说你没钱!」
「除了这两间房子,真的没什么存款了。」他语气有点无奈,然后起身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将一杯递给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易渺捧着玻璃杯,水是温的。
「你的钱都在哪里?」她好奇地坐在他旁边,轻啄了一口水问。
存律看看她离的过近的脸,声音听起来那么云淡风轻,「还国外的学贷。」
她静默下来,想到他这么多年以来都是一个人在国外长大生活,不知道有多辛苦与无助,自己在小康家庭里面长大,每天衣食无缺,还怨怪爸爸没给她一个像样的童年,实在是贪心又幼稚。
存律盯着易渺手中的玻璃杯,水杯里的水折射着吊灯灯光,晃在他眼里有点刺人。忽然想起了她溺水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简直是失去了理智了,活到快三十岁,他是第一次这么慌张害怕。要是他再晚一些,他甚至没办法有机会告诉她他其实很后悔为了报仇接近她,因为下了要毁了她爸爸的决心而这么大费周章和她搞曖昧。
然后绕了一个大圈才发现事情早已失控。
她挨在他旁边,坐了好久,手里的水还没喝完,看着电视的财经新闻,思绪已经走远。
「何存律。」
他蹙着眉在听那些不专业的半吊子名嘴在解释上半年的财报,讲得口沫横飞,没一句是对的。
「嗯?」他随意的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恨我爸?」
「......」他中断了大脑运作,侧头看过去,易渺的脸就在他肩膀边仰头望着他,眼里好像在说她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还是不肯放弃一点希望。
恨,怎么不恨。可是易渺,徐顾只告诉你我的头部受了重创,他并没有提到我的父母在那场意外中丧生,也肯定不知道我的脑部还留着一个五公分的血瘤,随时都可能成为我身体里的不定时炸弹。
「易渺,我不是圣人。」虽然最后,他只是这样说。
她垂下眼皮,好像正在为她父亲懺悔,存律又说:「你没必要对我感到愧疚,不值得。」
因为该愧疚的是他。
易渺心里的确很过意不去,手里的杯子抓的紧紧的,手指环着杯身都泛白没了血色。
「......时间不早了,该睡了。你睡我的房间,我今天去睡客房。」他站起身,拿走易渺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卧室里面有浴室,你可以去洗澡。」
易渺点点头,把行李推进卧室再关上门。
他的房间有茶香,她才发现他的床边柜上放了一台飘着轻烟的香氛器,随着裊裊淡雾散发着一股助眠的绿茶香。
原来他常常睡不好。
她看看他的衣柜,整齐掛着一件件他的衬衫和外套,顺序全都是按照顏色排的,视觉上看起来很舒服。
房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正方形的白色床边柜,一大面与墙面合而为一的大衣柜,还有一间浴室,就这么简单。
没有温度的简单。
易渺想起她的房间地板上说不定还有原地脱下的裤子,两隻脚的两个洞毫无走样的立在那里,床上一堆穿了一次的衣服,觉得拿去洗又太浪费,一直堆积堆积,直到变成一座山丘她才愿意整堆拿去洗。
保养品和发票随意的混杂在一起,床头的柜子摆满了这些东西,几个包包丢在床脚下,里面还有一些没拿出来的东西,可能是备份钥匙,也有可能是卫生棉。
反观他的房间,即使整齐乾净,却少了一点人味。易渺下定决心,要是以后住在一起。一定要把房间搞得乱一点,好让他不要这么死板僵硬。
不对不对,她在想什么。
拿了行李箱里的睡衣进去洗了个澡,在浴室里面待了有点久,有点闹肚子,顺便解决了一下,解放完毕,一打开浴室门就看见存律正站在房间里面,身上也换了一件灰色薄长袖的居家服。
她手脚很慌乱,迅速把浴室门在身后关上,笑了一下:「找衣服?」
他看见她未乾的头发垂在衣服上滴水,突然口乾舌燥了起来,马上转移视线,「嗯。」
易渺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住惊吓,跳得飞快。空气间不知道为什么瀰漫了一股曖昧的气息。
他走过来,和易渺面对面,眼神沉着,声音像在她的耳边,「借我过一下。」
易渺挡着厕所门,一脸警戒,「你要进去干嘛?」
存律被她的表情逗得驀然一笑,「拿牙刷。」
「我帮你拿!」她说。
易渺动作飞快开门、关门、开门、关门,出来时拿了一把牙刷和一支牙膏。
他无言的情绪实在太明显,易渺怕尷尬,所以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然后推他出去,「何房东晚安!」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