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易殊躲到卫生间后立刻把门反锁。
没多久,门锁转动,玻璃上的人影明显一怔,易殊见状笑了笑,打开吹风机,专心吹头发。
再回过头时,玻璃上已经没了影。
高中养成的习惯,往往根深蒂固。
这么多年过去,易殊吹头发总是很赶,吹个半干就结束了。
只有易郁喜欢把她的头发吹上一遍又一遍,每次都要吹到蓬松才肯放她走,可自己又跟个落水小狗似的。
推开门,一片狼藉的卧室已经焕然一新,只是桌上的蛋糕也不翼而飞,原本易殊还想吃两口垫垫肚子,从昨天折腾到现在,她逐渐感到体力不支。
顺着记忆往餐厅走,走廊那就飘来一股鲜香,她加快脚步,刚好撞上易郁端了两碗番茄鸡蛋面出来。
大部分人的第一道菜都是番茄炒蛋,因为这道菜怎么做都好吃。
但要是口味不合,就不是厨艺能解决的了。
易郁喜欢极致的酸苦,易殊则偏爱甜到恶心,辣到麻木的感觉。
他们从一开始互相嫌弃,到后来互相迁就,直到现在变成了对方的样子。
碗里鸡蛋太多,几乎把面盖住,易殊夹了一半给易郁,“你病还没好,多补补。”
刚放下,易郁又给她送回来。
易殊无奈看过去,易郁朝她笑了笑,“姐姐趁热吃,面坨了味道就不好了。”
拗不过,易殊只得拉开椅子坐下。
尝了口汤,果然是甜口,但味道比之前正常了许多,就算她嗜甜,常年累月吃那个甜度也受不了。
“怎么样?”
“好多了,你上次做的糖醋小排甜到牙疼。”
“……那会嘴里苦。”
易殊愣了下,抬眼看到易郁扒拉着面条,人突然不似刚才雀跃,“所以放得多了些。”
最甜的菜,勾连出的却是最不好的回忆。
那会他们在新房互相残杀,全然不顾对方的感受,无比疯狂、也十分难堪。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自顾自吃碗里的面。
但这压抑的氛围让易殊胸闷,只草草吃了些,便没了食欲。
站起身的那一刻,易郁立刻抓住她手腕。
他头发还湿着,脸色又苍白,像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似的,易殊感觉他身体都在发抖。
“易郁……”易殊见他这样心里发慌,毕竟是被救护车带走过的人。
“对不起。”
易郁低下头,只敢攥紧易殊手腕,却不敢看她,“对不起……”
“什么?”
“那次在新房,我强迫你和我上床……在床上羞辱你。”
易郁声音越来越低,他既想解开矛盾,又怕一提及,矛盾愈演愈烈。
易殊只是看着易郁,久久没作声。
感觉手腕上的力道慢慢变小,快要松开时,易殊移步上前,搂住易郁。
“我以为你在生气。”
易郁闻言抬起头,泛红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毕竟我对你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易殊揉了揉易郁头发,结果沾了一掌心水,她笑着抹到易郁脸上,顺手擦掉溢出的泪。
易郁看着易殊,短暂的沉默后一把抱住她,脸埋在颈窝,“姐姐不是有意的。”
“你总会为我找很多借口。”
“这是事实。”
易殊长叹一声,“可你也不想的,不是吗?”
“从分开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丧失了决定权,之后每一步,都是身不由己。”
她脸颊贴着易郁头发,低声道:“所以,以后不谈这些了好吗?我们不欠对方,我们欠的,是拥有彼此的四年。”
“我想用余生把这四年补回来。”
“易郁,可以吗?”
话音刚落,易郁抱得更紧了些,“嗯。”
过了会,易殊拍拍易郁肩膀,“反正面也凉了,你先把头发吹干,不然头疼。”
“那姐姐帮我吹。”易郁蹭了蹭易殊脖颈,“不然我不吹,也不放姐姐走。”
易殊掐了把易郁脸颊,“你也就可怜兮兮的时候最讨人喜欢。”
易郁笑了笑,脸上还挂着眼泪,就像一个小孩子,前一秒还嚎啕大哭,后一秒就攥着糖笑嘻嘻。
小孩子。
一别四年,好像这是头一回看到易郁孩子气的一面。
一次次退让的后果就是,他不敢要太多爱,就像懂事的小孩不敢要太多钱。
一点点,够用就好。
“易郁。”
“嗯?”
“我也想看到你各种样子……”
嗡嗡风声盖住了易殊后半句话,易郁还想问时,易殊已经不肯告诉他了。
其实那半句话是——最好是被爱到有恃无恐的样子。
想想也没必要说,爱会体现在岁月里。
这些年过去,易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易殊只能让他坐床上,站着帮他吹。
吹头发的时候,易郁也不老实,总喜欢把易殊头发缠指上绕圈玩。
风一停,易郁抬头笑道:“姐姐,我帮你盘头发吧。”
“盘发?”
“嗯,披头发出门会热,我帮你扎起来。”
还没等易殊多问一句,易郁就迫不及待带她去衣帽间,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拉开抽屉,里头摆了各种发簪。
易殊偏头看向易郁,易郁拿过木梳,朝她笑道:“姐姐挑一支。”
木梳刮过耳侧,淡淡的檀香宁心静气。
易殊垂下眼,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停留在一支木簪上。
没有过多的纹饰,只在顶端点缀了一朵茉莉花。
她记得,高中毕业那会,易郁就送了她茉莉花,他们还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两串茉莉手环。
可最终,易殊没选它。
“这支吧。”
易郁瞧了眼,“我以为姐姐会选茉莉。”
“想选的。”易殊捏着茉莉发簪转了下,“只是茉莉素净,红裙艳丽,不搭。”
易郁放下木梳,拿过易殊手里的发簪,在易殊正想回头,易郁按住她发顶,“姐姐别动。”
木簪穿过头发,乌木和青丝相融,仿佛只有一朵茉莉花开在上头。
“姐姐知道摩纳哥公爵吗?”
“嗯?”
“一种双色月季,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花边,堪称最美的月季品种。”
易郁把一缕头发撩到耳后,手搭在易殊肩上,
“红白相斥,但是大自然都允许它们共存,我们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易殊看着镜子里的他们,易郁的白衬衫和她的红裙形成强烈对比,仿佛茉莉突兀地开在她发上。
可看久了,又有说不出的和谐。
“我们就是这样吧。”
易郁偏过头,笑看易郁,“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却又最适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