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入河中的冲力和河水的冰冷足以镇痛,也让你的神智变得麻木。
    沉了底依然会浮浮沉沉,任凭河流东拉西扯。
    “嘭——”
    东风河里投入了第二枚重物,在你模糊的感知里,河水奇异漾动片刻。
    然后这条河流就偏执地拽着你流去一个固定方向,不再胡乱地摇摆。
    “不许睡,快点睁开眼!”
    没有了四面八方的水沉沉地挤压你的身体,但你依然冰冷、无法动弹。
    凌肖怀里抱着你浴水而出,滴滴答答落水的眉间是烈烈的焦躁。
    你面容安详,他甚至不敢伸手探你的鼻尖。
    收到消息后一路飞奔过来,他的心脏猛烈跳动,从planA到planZ都罗列在高峰运转不愿停下的大脑里,直到现在看见真实,才轰鸣一声,炸得大脑空白。
    他强迫自己不可停顿,颤抖着湿淋淋的手指,拔下右耳上的耳骨钉,摸着你的左耳,没有任何搓热预备,手指狠狠往下一按,耳钉猛然扎穿你的左耳骨上,微薄的血丝溶解在无法擦干的水流里。
    “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醒、过、来。”凌肖恶狠狠地一字一句说。
    你好像被异物蛰穿心脏,痛得抖动起来,濒死的鱼徒劳地甩动鱼尾。
    你的表情终于活过来了,不再死寂,而是痛苦地扭曲着。
    凌肖松了口气,迅速把你放平在地上,他跪在你身侧对你进行标准的心脏复苏按压,你张开嘴无助地吐出腥冷的河水。
    三十次按压结束,你吐完积压的河水由陷入无动于衷的昏迷。
    他摸了摸你的大动脉,表情凝重。他抬起你的下巴,深吸一口气,捏住你的鼻子,掐开你的嘴巴,附身含住你的嘴巴渡气。一口气缓缓渡完,他松开你的嘴巴和鼻子,又深吸一口气,再渡一口气。两次人工呼吸结束,再进行三十个心脏按压,直到他第二次俯身进行人工呼吸,你才虚弱地动了动嘴唇,无意中咬到他被惊吓到的舌尖,呛断了这口气。
    他的鼻尖蹭过你的侧脸,发梢留下湿淋淋的水痕。
    你咳嗽着,后脑勺弹起又撞到地面,你用手肘支起身子,很快被凌肖揽进怀里,你不住地呛咳水泡,他给你顺拍后背。
    你咳得生理性眼泪都沁出来了,眼泪溶解在脸上的水渍里,但流出的泪了神经的开关,你后知后觉感到浑身阵痛难受,身上黏糊又冷飕飕,颤抖不止。
    凌肖搂着你,你们是两个从水里捞起来的人,他的怀里也没有温度。
    你的体内依然有能量游窜,但还没到不可忍耐的地步,你捡回来一些理智,慢许多拍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似乎费了很大劲才忍住一巴拍你的头,“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蠢,让你早点回来你还自己跳河?蠢死你算了。”
    “……这个情况有点复杂。”你又咳了一下,试图在他恼怒的边缘苍白地辩解,在他灼灼的眼神里讪讪落败。
    夜半的河岸没有人影,桥上的灯光寂寥地掉落在幽黑的河面上。凌肖的身躯像城墙,替你挡住了大半的风,但你依然觉得冷浸骨髓。
    在这几天里,你不是没有想起过凌肖,甚至偶尔会浮光掠影般想起许多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的人。但那些近似缱绻的情感只会成为你软弱的理由,而你早已习惯孤身独行在这漫漫长夜。
    你宁愿落马时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只是孤身。
    “波塞冬应该布置了天罗地网等着你了。”你只能说出这一句。
    “你给我听着。”凌肖强硬地揽着你起身,他双手嵌着你的肩膀,但你腿部无力弯曲,他只好伸手搂住你的腰,让你整个人倚在他怀里,“波塞冬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管,因为我不会让他从我手里夺走任何东西。至于你,既然我闯进了你的黑夜,你就得跟我走。听、懂、了、吗?”
    你突然浑身战栗起来,所有冰锥雷电对神经的刺痛,像在每个角落都炸开的小小一簇的烟花,你战栗得不能自已。
    你瞳孔扩散,嘴巴张开,灌入了一腔寒风冷气。他是一捧点燃长空的烈烈明火,灼热滚烫惊人,而你是他的阴影下燃烬的灰。
    “别给我装傻。”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捧起你的脸,让你逃避的眼睛直视他的脸。
    你瞳孔保持微散,嘴巴张开,灌入了一腔寒风冷气。他粗重的呼吸落在你脸上,你回过神,努力地,勇敢地,磕磕绊绊地说,“……我知道了。你可以,帮我疏导一下能量吗?”
    你试着向他剥开一寸伤口,信任他,请求他为你治疗。你第一次学着去信赖别人。
    凌肖眉间一蹙,握着你的指尖,evol像丝线穿针从你的指尖钻进。你抖了抖,他立刻抽出这根线,手臂一动,将你打横抱起。“我带你回去。”
    你没有问他要带你去哪,对你来说,除了BS,哪里都可以。凌肖的出现迫使你放开了BS这根枯槁的浮木,你飘荡在无定的水流里,他毅然拉你上了他的蓬船,为你遮风挡雨。你从来不会猜想哪一天会靠岸,就像你没有对任何人有过期许。对你来说,他拉住了你,这件事已经足够。
    你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指节轻动,勉强将你二人身上的河水抽出成团倒入东风河,重新获得干燥的体温。
    “别动了,你的evol已经失控了,你再用evol我就打晕你。”凌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恶劣。
    “……”
    你突然感到古怪又尖锐的刺痛,费劲地摸了摸耳朵,“我耳朵好疼,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我让你不许睡你还睡,小小教训了你一下。”
    面对你困惑的目光,他轻佻眉头,“等你清醒了,可以自己认认真真地看看,我都对你做了什么。”
    你紧紧闭上嘴巴,不想浪费你剩余不多的力气。
    你的眼神焦点随着凌肖稳健的步伐掠过他身后的长桥灯火,凌肖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你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颚和脖颈,圆珠似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波塞冬已经自顾不暇了。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哦……”你说,“你担心我,我听出来了。”
    “哼。”他重重地哼气,却没否认,“我可不像某些口是心非的人。”
    你笑了笑,还想跟他拌嘴,却疲乏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连日的折磨终于有了一席休憩之地,他胸腔的体温酝酿来了你的睡意。
    凌肖锁骨下的蜻蜓眼反射了零碎的光,你模糊听见他的声音说,“这次先放过你。等你睡醒了……”
    你梦见,海神象征绝对权力的三叉戟从手上脱落,缓缓沉入一片温柔的,蔚蓝的海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