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换作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这些事。
新闻上常常报导,某地某不肖儿孙,将年老的父母放在家乡的破屋子里独居,从不曾出现的儿女、亲戚,要不到钱或好处就对老者拳打脚踢的晚辈,生活富裕却把亲人拒之门外的夫妻,医院安寧病房里许许多多无人关心的重症病人??
在社会上这类事件层出不穷,大家会谩骂这种无良子孙,良知被狗吃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不孝之举是不被允许的。我通常也在行列里,和眾人一起谴责这些人。
这些事彷彿和自己相连,更准确的来说是与「人」有关係,只要是人都会和人有血缘关係,这些无视伦理道义的傢伙们人人都有资格指责,却又好像没有关係。
其实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的家庭从来都是那么的完整,家族中不会有人做出违背伦理的事情来,更不存在以上所谓的「家庭问题」,家人们永远是兄友弟恭、尊敬父母,逢年过节家族的人聚在一起时就像一个完整的圆,和乐融融,毫无瑕疵。
小学放学时,有些同学接送的家长都是爷爷奶奶,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自己常常是爷爷散步来接我,但是人家的原因是父母离婚,妈妈忙着赚钱没有空接他,我则是爷爷在家无聊所以偶尔代替父母接送,含飴弄孙。
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我从来无法真正的理解什么叫做不完整。纵使这些事情在我的周遭不断的上演,我仍然像是一个旁观者,坐在一旁跟着其他观眾起伏,就像大海中漂流的小船,随波起舞,自己却从来不知道海面下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此时我却对未来即将有可能发生的缺角感到恐惧。
很快地到了年末,各系所开始筹办岁末年欢晚会,学校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我从没见过文学院和理学院这么团结一致的时候,他们似乎从以前开始就不和,儘管学生一届换过一届,他们依然在各种活动与竞赛中互相比试,彷彿已经变成一种传统了。而管理学院的系会通常是中立的一方,在夹缝中渔翁得利,捞到一些好处。
今年学校将晚会交给全校所有的系所筹办,据说晚会成功的话下学期将得到更多经费,社团经验也会加分。各学院们拋开成见,一起为成果打拼。虽然檯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檯面下却还是为了谁当主导者而暗潮汹涌着。
文学院的系会成员是出了名的好胜心强,几乎所有人,连一般学生都被动员起来,身为文学院里的小小一员的我理所当然的也跟着忙碌。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淌这趟浑水,和一年级那时一样在岁末联欢那天跟着大家一起玩比较符合我的风格,更何况是现在。
爸上礼拜开始到台北的癌症中心做标靶治疗,我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他。妈也跟着爸住在医院,家里空荡荡的,有时候回去打开门都觉得迎面而来的风毫无生气。
我不时的都会在心里想,不知道现在治疗的怎样了?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即使知道是什么病,他们却不告诉我更详细的内容,那让我感觉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比知道让人更加心急。
潘薇走过来,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唤了声:「喂!你怎么了?发呆啊?」
没课的人聚集在一间教室里准备舞台佈置和海报之类的宣传工作,其实我好想回家,像她所说得尽情发呆,总比待在这好得多。
脑子乱的时候,做什么都觉得烦躁无比。
「还有什么要剪的吗?」
「没有了,刚才一年级都剪完了,材料不够,明天美编会再买来。」她抱着一个大水桶,里面满满的都是色纸剪成的小方块,据说是惩罚游戏的纸花。在天空中挥洒这些色彩固然很美,但是后的清洁工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老师说要让那些旷课太多的人将功赎罪。
我倒抽口气,「这些还不够吗?已经剪了十几桶了耶。」
她摇摇手指,「全校人那么多,这些怎么够。对了,你有听说吗?理学院的系会好像请到很厉害的明星耶!」
看我兴致缺缺,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她推我一下,「你都不好奇是谁喔?」
「好奇有什么用,反正还不是连手都握不到。」
「这你就错了!我们是什么?工作人员耶!就算在后台堵我也要堵到他。」她忽然叫起来,抄起放在一旁的手机,边往外走。「糟了!我忘记提醒他们要买工作人员的证件夹了!」
我在后面喊她,「没事我可以先走吗?」
她头也不回,背着我摇摇手。
当我走出大楼时,通向校门的林荫大道旁的路灯刚好亮起,一抹温暖的橘黄色在柏油路上晕染开来,温度却低得让我的皮肤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