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缪星楚没忍住眼底的怒意,直将人反手割开,如此这般才可稍解她此刻的怒火。她拼死拼活耗尽心力救下的人,却被她们这些人冷漠践踏,将生而为人的自尊和体面狠狠踩在了脚底下,世事多艰,只为金银,便将人命视作草芥。
普宁观后湖的荷花池中埋了多少枯骨?那深不见底的枯井又葬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她一生救人无数,却在此刻动了杀心。
荒土埋丘,草席一裹,带着满身伤病,寂静无波的水面下白骨成堆,她们本就处世艰难,踏入名声在外的普宁观已是无奈,却在这葬送了人生长路。
何其可悲,何其无奈。
“饶命啊夫人,老奴只是听命而行。”她的双腿已经软瘫了,无力支撑,靠扶着墙渐往下滑,那刀刃也就跟着入了几分。
缪星楚凑近了脸,看到了那嬷嬷眼底明晃晃的恐惧,“你们安排的地方在何处?”
那嬷嬷蠕动了一下嘴唇,吐出几个字来,汗水直滴下,满面的震悚,她感受到了来自面前女子身上的冰冷的气息。
烛火摇晃着,找出墙上的人影,夜晚的风吹进窗来,一下让靠近窗台的烛火闪动了腰,火舌吞吐,猩红晕黄的光擦开了墙上的人影。
“求求……”话音未落便被缪星楚迎面洒落的药粉扑了满脸,她防不胜防地吸入了鼻中,浑身抖动了一下,便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头重重点地,磕出声响来。
瞧着屋内的这几人,缪星楚揉了揉手腕,那管事嬷嬷还真瞧得起自己,随便一派就是三四人跟着她,真是大手笔。
她快速动作着,将人拖到了床底,只扔得进两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余的拖到了另外一边,都撒了药粉在她们身上,防止她们中途醒来。
正当她忙到满头大汗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爷,您提前离席,不怕惹将军生气吗?”
有些醉意含混着的粗犷男声响起,冷嗤一句,“次次分到些残花败柳,爷都懒得看。”
“这话您不能这么说,这些货色不错,比着外头的娼/妓颜色还要好上几分。听说那细皮嫩肉的,皮肤滑不溜秋,可是馋人。再说了,这关上了灯,房门一闭,可不就任爷们动作吗?这些个都是良家妇女,那滋味可没的说。”
“哼!怎么着了,你还替你家将军讲话,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昏头样。”
“是是是,哪里比得上爷们的威武。”
那小厮连忙赔笑,笑出几层褶皱如包子般,躬身弯腰,态度恭敬。
“就是这间了,爷您请进。”那小厮就站在了门口,做出了请的姿势。
那孔武有力的男子脸上有粗短的络腮胡,健壮的手臂刚劲有力,跨步间都带着气势。
他一把推开了门,大跨步走了进去,四处寂静着,烛火幽幽。分明无一人,武将的敏锐让他感受到了有人存在的气息,瞬时间戒备爬上眼梢,顿住了脚步,厉声道:“出来!”
细碎的声音响起,屏风出有人影晃动,他警惕地别眼过去,却定住了眼睛。
袅娜的身姿在屏风内定格,纤秾合度,曲段玲珑,这身段可非凡品,男子喉间发热,蒸腾的酒意顺着血液加速在五脏六腑内滚动。
“美人。”浑厚粗粝的声音传来。
屏风后的缪星楚被这一声恶心到了,手持匕首,浑身一颤,可这情态却让那男人更加情难自禁,以为是美人娇羞,惹得他面上赤红一片。
他缓缓走进去,低声笑了一下,“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屏风猛地一下被推倒,那男人猛地一惊,起步退开,徒手用力将屏风劈开成几块。
他耳朵微动,听见破空而来的几根银针声,侧身一个回旋,紧锁眉心,这阵势不像是被送来的女人,以往送来的女人大多柔弱,有几分血性的也野不过一刻,可今日这情形倒像是来寻仇的。
多了十二分的警惕,他拿出了上阵杀敌的专注和血性来。
抬眼看到碎了的屏风内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月白色百褶云纹裙,身段款款,肤如凝脂,修长皙白的天鹅颈段,眉如墨点,唇似朱染,美人芙蓉面娇艳。
男子挑眉,今日这货色属实是不错,这颜色胜过了以往所有的女子,更胜之处在她如空谷幽兰的气质。
本想着逃出生天的缪星楚被这一遭的动静弄得进退两难,今日这宴会来的大多是武夫武将,上阵杀敌见过血的那种,哪里像刚刚那几个不设防备的嬷嬷一样好对付。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紧握住拳头,压制着震荡的心,稍有差池,今日便是交代在这里了。
缪星楚眼眶一红,作柔弱态,盈盈水波在眼底晃荡,如星闪烁,秀眉微蹙,咬得唇红润莹泽,水光泛泛,灯影下美人娇柔,自是风情万千。
男子有一瞬间被这女子欺骗到了,却猛地想起了那几根银针,他脚步试探,在下一秒扑面粉末来临之际,猛地侧身拦腰将人抱进怀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美人,这招不太管用”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缪星楚一抬手,将带着血的匕首刺了过来。
男子头一偏,伸手挡过,顷刻间匕首直直插入他的肩膀,入骨溅血,皮开肉绽,听得刚刚得意的声响变成痛呼和咬牙切齿。
“臭娘们手真毒!”男子一甩手将拿匕首拔出,瞳孔放大,喘着粗气,粗壮的手臂揽着缪星楚的腰更紧了些,他掐住她的脖子,逼迫着她抬起头来,“今天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把扯着缪星楚的衣裳,滑落了衣衫露出一节嫩白细腻的皮肤,她手抬起要挣扎,却被重力狠狠压制下,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她被禁锢地喘不过气来。
男子狠厉的眼神带着血性,丝毫不顾身上鲜血死溢的伤处,仿佛这血激发了他内心的欲,如驰骋的马狂野,他凑上前去,靠近缪星楚的脸,贪婪的欲念在她脸上游离着,从眉梢到唇角,将她如含秋水的眸印刻下。
厚大满是茧的手抚摸上了缪星楚的脸,“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美人,今晚你是我的了。”
醇厚的酒意从他鼻息喷出,直直扑洒在了缪星楚脸上,她冷着脸别过头去,双拳握紧,拼命挣扎着。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男子一把将人按在了床榻上,将要俯下身去。
缪星楚咬着唇齿,脑子混乱着,想着这一切该如何破局,试着动了一下手,却发觉到了面前突然男人的身子一抖,刀剑入体的声音传来,他面色瞬间惨白,僵楞着一张脸,瞪大了眼珠子,粗野的眉毛都成了八字。
缪星楚侧身一看,一把锋利的剑直直插在了男子的背上。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男子就被扔到了一旁,滚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阴影散去,烛火忽而蹿进她眼眸,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下一刻进入了一个怀抱中,熟悉的冷冽的雪松香萦绕在鼻尖,她浑身一松,跌在了那怀中。
缪星楚在怀中感受到了裴怀度胸膛的剧烈起伏,侧耳贴近他胸膛,听到了震荡的心跳声,不由自主的,她的手抓紧了他肩上的衣裳,同样起伏的心跳仿佛也在耳边。
莫名的,她觉得两人的心跳错步了,跌宕着,炙热的心滚烫着,泛起滔天浪潮。
误以为是她害怕了,裴怀度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揉进骨血之中。
闯进来那一刻他险些魂飞魄散,粗壮的男子就这样压着她,在一大片阴影下,她娇小的像是一只猫,拼命挣扎,眼眶红泛着。
若是晚了一秒,他不知道她会遭遇什么,手比脑子还快,一剑穿透,直接将那人刺过。
刚刚发生的事情光影一般闪现在眼前,缪星楚想着都后怕,隐隐的恐惧和担忧终于顺着四下的空寂浮了上来,淹没过跳动的心,波涛汹涌推翻心海里独行的小舟,吞山噬海,她双眼不受控制地一涩。
缪星楚咬着唇瓣,拼命想忍下那几乎快要淹没过她的后怕,红润的唇鲜艳莹泽,她眼底活泛着盈盈的水,鼻子陡然一酸,苦涩攀升上舌尖。
在他重重的怀抱中,委屈感不知从何而来,她死死抓着他肩膀上的衣裳,忍着吐息之间的气。
“你怎么才来。”
一时之间,裴怀度觉得心都揉成了一团,几日不见的思念排山倒海般涌来,怀中人的后怕何尝不是他的后怕。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顺着她的背,“楚楚,没事,我来了,别怕。”
低沉的嗓音带着哄的意味。
此时四下皆静,她有些放肆地顺从本心,将自己的头搁在了他肩上,环抱住他的脖颈,透着依赖之意。
下一刻,缪星楚感受到了衣服被轻柔的动作整理着,而后披上了一件披风,遮挡住了刚刚被撕扯的地方,浑身裹得紧紧的,后知后觉的她才发觉到衣下的凉意。
“救火了,救火了!”
屋外突然的叫唤声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缪星楚猛地抬头看向了窗外,一束大的火光隐隐现着。
而后就是嘈杂的声响,兵刃刀剑相接的动静。
从裴怀度的怀里退出来,缪星楚看向了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青然,见她穿着同普宁观丫鬟一样的衣裳,一只手有些无力的垂着,手指发青,显然是受伤了,想起了今日在普宁观昏迷前听到的动静,那重重的一脚,仿若是在拿锤子敲击着整个手背,那痛可想而知。
“青然,你的伤没事吧?”
青然这才抬起头来,抹开一笑,“夫人放心,奴婢没什么事,这伤不碍事。”
“外头怎么样了?”缪星楚有些着急。
“宋公子管今夜的京城巡护,早就带人手守着了。郡主里应外合,应该是成事了。”
此时,威武将军府正火光滔天,忙里忙外都在喊着救火。
宴席散下,便是常备的节目,纪凡送来的女子都在屋内关着,武将武夫们三俩结群勾肩搭背朝准备好的屋子走去,轻快的步子里混杂着酒劲里的混言荤话。
“听管家说今日这些娘们的姿色不错,皮肉细滑,那是顶好的货色。兄弟们,今日可有福享喽。”
“可不是吗?此行不虚啊!”
粗野的武夫吆喝着,有些昏昏沉着醉意,脚步都有些虚浮,刚刚比武喝酒时的血气急待宣泄,心头的火直冒,流窜在四肢百骸里,迷魂了心智。
“到了,兄弟们,大家今晚玩得尽兴啊!”
几处门被推开,还没进到里屋就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上衣便被脱去,露出了精壮结识的肩膀,关上门,刚踏进去两步便转为快步走进里屋。
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沉重响起,门再一次被大力推开,男子醉着酒下意识回头一看,以为是府里的下人没轻没重的,正想大声斥责一句,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锋利刀刃架在了身上。
他吓出了浑身冷汗,背脊僵硬,血液都在倒流,“这里可是威武将军府,你们要干什么!”
屋内的女子本坐着,看见眼前的一幕,眼底的恨意爆发着,拔下头上的发簪猛地冲过来,直直插进面前赤/裸上身的男人肩上,她嘴角扯开凉薄的笑意。
屋外的大火燃烧,仿佛烧尽人间孽障,所有浴火都被一一掠尽,这场火洗涤着人间的罪恶,将那些不见天光的苦痛呈之堂前,洗脱血泪,将恨意和恶意通通化作漫天的火星,燃到最后一刻化为满天的灰烬。
或许不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沉默着的枯骨洗刷着腐水,无言的哀吟响彻旷野,风一吹过,春草漫生。
这样的场景今夜发生在很多地方。
而几乎最惨烈的一处是在小紫这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五~
第57章 火海
素白色的纱幔委委垂地, 丝绸般柔顺触感的细纱在嫩白的手掌里旋开,烛火透过床帐,跳跃的火苗摇晃如盛放的红莲,蕊心一白, 娇艳欲滴。
莲青色曲水织金连烟锦裙款款铺开, 水墨色烟云的裙摆垂落着, 葱根似的手指头点在了裙上,恰似圆叶芙蕖, 流淌过活水。
小紫低下了头, 侧坐在了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划着身上一身锦裙。
多漂亮啊, 这是她一生所见最华丽的衣裳。从前布衣荆裙, 挽袖当垆卖酒, 日子平静而安宁,晚间在房内, 烛火擦亮了一小块地方,灯光照耀下, 她低着头,绣着鸳鸯锦帕, 差着最后一针,红线缠绕, 宛若两心交叠。
夫君推门带了满身的风雪, 搓了搓冰凉的手,哈气着跺脚,进来又迅速关上了门, 换了衣裳添了分热意才走过来揽过她的肩膀, 低声温言, “怎么不多点一盏灯,等等眼睛要看坏了。”
她举起了手中的帕子对着烛光,嫣然一笑,“快做完了,浪费些烛火作甚。你呀,也不知道穿点,等等若是风寒入体还是我照顾你。”
男子低着头,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下颌放在了女子的瘦弱的肩膀上,“知道了,让你跟我受苦了。”
耳鬓厮磨,他的声音滚入耳畔,落进人心,如水般流淌的温柔情意。
外头的风雪打门,年久失修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声响,涌进寒意,冷风如锋刀刮得人浑身发颤,可屋内的两人紧紧相拥,滚烫着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