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晋北只能沉下心来,细细琢磨这其中的关卡,从事情的源头开始分析,思绪飞快,他在纸上落笔,拧了拧眉,目光落到了地图上,提笔圈出了一个地名。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暗哨传了过来。裴怀度顿笔,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把桌上的密函放进了暗格中,卷起了桌上的地图。
接着他在书桌上敲了两次,一次是短的一声,中间间隔一会,第二次是连续两次急促的敲击。
外头回了一声暗哨。
接着就有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进了屋内,抱拳禀告:“参见主子!”
“何事?”
黑衣男子蒙着面,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长疤从上眼皮斜着划到了下眼皮后的一截,他目光不善,这刀疤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显得凶恶。
“主子,有缪姑娘的消息了。”
裴晋北蓦然抬头,“当真?”
黑衣男子道:“有消息传来有一中原女子在塞外发现了踪迹,身上带着药箱,据说是从雁门关出发的。”
裴晋北皱眉,“没有更具体的吗?”
这模棱两可的消息,如何能确定是星楚?一个药箱和中原女子的面孔又能说明什么?
“属下等还在查。”
又是这一句还在查,裴晋北等了几个月了,缪星楚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踪迹都寻不到。
人力物力出了不少,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再着急也只能按捺下来,“跟着这条线去查。”
黑衣人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说:“发现的是一条商队,但是里面的人似不是普通人,像是部族的王子。”
“那就别打草惊蛇,暗中打听便是。有任何事情立刻来报。”
“是。”
黑衣人便闪身离开了书房。
裴晋北坐着,出了神。
断连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有一个消息传来,虽说模糊不清,但聊胜于无。只要有一点眉头,他都不想放过。
塞外?星楚,你难道是出了关吗?你孤身一人,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办?我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你又是因何出走的?
那日裴晋北同淑太妃说起在紫宸殿的时候提及了一句缪星楚,当时他就察觉出母妃的神色有些许的异样,留了心,准备从母妃这头入手,可无论他怎么查,都没有任何的端倪。
线索便又从此处断了。
还有圣上似是无意提及的一句,他下来之后传信到边关,发现的确有被查的痕迹,但是痕迹很浅,像是查了个表面就停下了,没有往深了查。
他存疑后开始思虑是不是圣上只是想敲打一番,毕竟后来再无问过,好像就是随便说起的一句,没有什么异动。可这风平浪静,却带来了沉闷的气息。
裴晋北眼皮跳着,屈指在书桌上轻扣,一声又一声的沉钝。
此时门外的小厮李三敲了敲门,“主子,赵嬷嬷来了,她有事禀告。”
赵嬷嬷?王妃身边的嬷嬷,这个时候来书房做什么?
“让她进来。”
门被打开,赵嬷嬷一脸欣喜,走步都带着风,先是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何事?”
“王爷大喜啊!”
裴晋北眉心重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王妃娘娘有身孕了!”
几乎是一瞬间,裴晋北就收敛好了情绪,本皱着的眉头豁然舒展开来,脸上挂上了一副大喜若狂的样子,他笑着,“好!今日府上通通有赏!”
赵嬷嬷没察觉出异样,乐呵着福身说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王妃嫁入王府三年都没有身孕,身边人都着急,外头的人等着看笑话,三年来偏方吃了不少,可就是没半点效果。这次啊,多亏了王妃的舅姑在外头请了个神医方子,这不,才喝了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她们这些看着王妃长大的嬷嬷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手忙脚乱的帮衬起来。最是会照护孩子的苏嬷嬷都无事干三年了,这回终于迎来了小主子。
前些时日,王爷和王妃闹得不愉快,她们这些下人劝了多少次才让王妃的态度软化下来了。
照她们看,王爷王妃之间就是缺少个孩子,有了子嗣,王妃算是在王府里站稳了脚跟。淑太妃本就对王妃颇有微词,近一年来更是没什么好颜色,还让人送了不少美人入王府。还好王爷宠着王妃,一个都没碰过。
如今好了,王妃娘娘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让外头嘲笑的人都好好瞧瞧。
“你先过去照料晚棠,本王随后就到。李三,赏!”
“是!”赵嬷嬷行礼之后就走了出去,她没有看到裴晋北立刻变了一张脸,面如沉水,剑眉敛下,仿佛刚刚的笑意只是一场错觉。
他身上那清冷温和的气质转变为阴沉和可怖。
手里攥着一个玉佩,接着就听见几声断裂的声响,玉佩从中显现出几道裂痕,继而碎成了几块。
裴晋北手一扔,那玉佩便几块掉落在地上,朝前滚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灯光下,裴晋北的眼底沉着浓浓的冷郁。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说好日六的,为了赶九点,只有五千了.....
第44章 风起云涌
今日颇不宁静, 白日里日头高照,晚上骤雨打门。屋内摆放着的几株盛放的海棠花在飘落的风雨滋养下傲然挺立,珠帘被风吹起,叮叮作响。
齐王府主院今夜热闹着, 先是姚晚棠回府踏上阶梯的时候踩空了一脚, 险些摔倒, 幸好有丫鬟在后头扶着。
姚晚棠一脸倦怠,起初是以为今日在琼华宴上疲惫了一天, 体力不支罢了。她今日倒也没闲着, 而是忙着交际,同那些贵妇人话里叙着京城里的大小事, 有时候话里还会试探着她同裴晋北的事情, 毕竟她回娘家那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想来刚强要面子的姚晚棠在那些不断的话语试探中感到烦躁和气愤, 心想自己还是被宠坏了,三年来夫妻恩爱让她迷了眼, 原来有那么多人在背后等着看她笑话。
她忍着脾气的应付了几句,心中的怒气在攀升, 当赵家三姑娘出现她面前说出挑衅的话,她便不能忍了, 谁人不知赵三娘爱慕裴晋北已久,十九岁的她至今云英未嫁, 可见其深情, 赵夫人是好劝歹劝都拉不回这一心撞墙的傻姑娘,万般无奈下只能把她关在家里。
这一回琼华宴赵夫人也是看她心情不太好,才想着带她出来走一走。
姚晚棠拉下了脸, 拂袖而去, 四周的贵女面面相觑, 皆不敢出声。此时只听得赵三娘冷嘲热讽的一句,“逞什么威风,还不是生不出孩子。”
这话颇为刺耳,让朝前走的姚晚棠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平日里不是没听过,但她忍忍就过去了,可今日在众人面前,她是半分都不想忍。
她往回走去,一巴掌甩在赵三娘的脸上。
姚晚棠面色清冷,微微扬起了下巴,明艳动人的脸写满了骄矜和不屑,她接过身边丫鬟递过来的手帕仔细擦了擦,像是触碰什么脏东西一般。
事出突然,众人皆惊。赵夫人立刻上前来一把扯过呆愣着的赵三娘,练练赔罪。
“赵琦你若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我便不给你留半分情面。瞧你说的这话,不知道的是你上赶着替我家王爷生孩子。”
她抬眸,目光落到了赵琦的身上,唇角一弯,“若是赵家嫡女愿意来齐王府做妾,却之不恭。”
这一句话无疑于另一个耳光打在了赵琦的身上,四下面色各异,赵夫人脸色铁青,赵家好歹也是勋贵名门,世代公卿,若是让嫡女上赶着给人做妾,有辱门楣,怕是在朝中德高望重的赵老太爷都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姚晚棠也没多留,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赵琦五色变化的脸,心中的郁气解开了些。但她下一秒就看到遥遥人群外,玉阳公主身边的淑太妃递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大庭广众之下,她自然是不能打姚晚棠的脸,可她那犀利的目光却如同尖刺一般扎在人心上。
姚晚棠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进退有度,仿佛刚刚给人一耳刮子的不是她,脊背挺直,她朝别处去了。
可在回来的马车路上,淑太妃让身边的嬷嬷跟着上了姚晚棠的马车。在车上嬷嬷代表着淑太妃同姚晚棠对坐,开始一本正经拿出一本《女戒》诵读,板着脸面无表情,十分严肃,从中选了《妇行》和《曲从》。
姚晚棠听得耳朵起茧,心头火直冒,偏生那声就像是诵经一般,弯弯绕绕,喋喋不休。
本欲斥责几句的姚晚棠在身旁赵嬷嬷眼神的暗示劝阻下硬生生压了下来,她憋着一口气,勉强保持着微笑,不入耳的声音像是苍蝇一样在脸上飞,想赶不能赶,一直到齐王府门口,那嬷嬷才停下。
她合上了手中的《女戒》,一板一眼,恭敬有礼,挑不出半分错来。
“王妃娘娘,太妃希望您往后谨言慎行,今日之事失了体面,属实不该。”
姚晚棠心里冷笑一声,冠冕堂皇,这赵娘子可不说到你心坎上了,早就看她这齐王妃不顺眼了。
她抬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嬷嬷,皮笑肉不笑露出一个敷衍又得体的笑,“儿媳谨遵母妃教诲。”
“老奴告退。”那嬷嬷先行下了马车。
留在马车上的姚晚棠肩膀塌下,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一只手半搭在脸上,烛光在她的脸上晕开一片暖黄的光。
赵嬷嬷有心劝慰,细心地给姚晚棠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娘娘别担心,左右王爷是站在您这边的。照老奴来说,这后宅之地抓住男人的心已经很不容易了。您独得王爷宠爱,可要珍惜。”
她说这话是因为前段时间姚晚棠同裴晋北吵架的事情,作为姚晚棠的乳娘,自小把带大姚晚棠,又陪嫁到齐王府来,赵嬷嬷说的话姚晚棠一般都是听的进去的。
今日又被淑太妃敲打一番,赵嬷嬷更是想借此机会好好同王妃说道说道。
姚晚棠道理都懂,可她个性刚强,又是家里宠着长大的,遇事便急躁了些。她回想起裴晋北珍藏在柜子中的荷包,还有无意撞见了几幅画,画上画着一红衣女子身骑白马的背影,还有背着竹篓子登山的背影。
她就知道裴晋北一定隐瞒了她什么。可蛛丝马迹算不得什么,她只查到些皮毛,没耐住性子同裴晋北吵了一架,却在他一次次陈恳的挽回后回头。
心中始终残留着一根刺,扎紧肉里,成了心病隐痛。
外头的雨滴滴答答的下,还好下了场雨,不然刚刚听一路的诵经声可算是把她耳朵磨坏了。
愣了一会,姚晚棠如梦初醒,在赵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马车。
府外早有小厮候着,提着灯笼恭敬地弯腰请姚晚棠进府。
岂知踏上第四节 台阶的时候,雨天地滑,姚晚棠疲惫之极,一个没注意就打滑踩空了,身子一轻就要向后倒去,后头的丫鬟眼疾手接住,才免得她摔打在地。
一众下人惊呼,姚晚棠也被吓了一跳。
赵嬷嬷率先镇定下来,指挥着周围的丫鬟们动作着,她则牢牢扶着姚晚棠,一脸担忧。
姚晚棠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着,可没走几步,她就感觉到小腹隐隐作痛,紧接着这痛越来越剧烈,让她无法直起腰来,她弓着身子,疼痛难耐。
赵嬷嬷慌了神,连忙让丫鬟取请府医来看,接着就把姚晚棠抬回了房内。
府医背着药箱急匆匆就赶来了,一把脉面色惊讶,再次静下心去把脉,他探了许久,赵嬷嬷一脸着急,但也不敢出声打断。
“恭喜王妃,您这是有喜了。”
姚晚棠一张脸苍白,听到这消息怔楞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赵嬷嬷喜上眉梢,来回走了几步,指挥着丫鬟们关好门窗,别让外头的风进来,又是喊人加一床被子,脑袋有一拍,让人去把有丰富育儿经验的苏嬷嬷请过来。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府医疑惑而紧张的表情,在药箱里挑挑拣拣,动作没有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