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纤细的手臂外侧,确实有一块皮肤已经青紫。
对于战争向导来说,这种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连涂药都不用,一两天就好了——洛纱越想越觉得这个话题选得实在是太做作了,正有点讪讪地想放下手臂,没想到陛下却真的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一块淤血的皮肤。
皇帝微微抬眸看着她,相比于刚才处置陈家兄弟,语气立刻温和了很多:“受伤了?”
“也没……这个应该算是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很快就会好的。”洛纱小声说,又赶紧补上一句:“但现在确实是有点疼。”
冰冷的手指这才放下,皇帝说:“嗯,让盛宜秋看看。”
这种连机器人都懒得看的小伤哪里用得着盛组长这尊大佛,洛纱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刚一抬手她就想起来,这么招手是不是显得胳膊太灵活了,根本不像有点疼的样子,于是又眼观鼻鼻观心地放下。
好在陛下也没有深究,只是微微屈膝,一手托着后背,一手托着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少女有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丝缎般的长发扫落在手上。
皇帝垂眸温声:“既然事情结束了,那我们走吧。”
“哦……”洛纱呆呆点头。
陛下抱着她,居然真的是转身就走,好像完全无视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云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洛纱还以为皇帝会带着她就此离开,没想到走到门口的时候,男人却停下,背对着弟弟,用极冷漠的语气开口:“你没有该做的事吗?”
洛纱的头靠在皇帝胸前,看不到后面的云暝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哨兵含笑的声音:“今天我请了全天的假。”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回答,但洛纱到底心虚,还是不由得为云暝捏了把汗。在抱着她离开之前,皇帝始终没有回头,只冷冷留下一句话:“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过零点,这个时间够你回到哨岗上去。”
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过零点——零点,这是陛下规定她应该睡觉的时间。
虽然陛下从头至尾没有说什么,甚至一句都没有问过她去做了什么,但洛纱对自己干了什么心里门清,说不心虚确实是不可能的。少女靠在皇帝胸前陷入了深刻的思考,这时洛纱不由得开始后悔,一上头怎么就把陛下说的话给忘到脑后了呢?
你知道分寸……
她知道吗?她是不是知道来着?她到底知不知道啊?所以分寸到底是什么呢……她可不可以不知道?但她好像真的知道……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洛纱心想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境况了,云暝说她总是下次还敢,但洛纱扪心自问,被陛下发现的时候她每次都像第一次被抓时一样紧张,并没有那种“摆烂了,我就这样”的自信和麻木啊!!这到底算不算是知道分寸呢?
再借她几个胆子,洛纱也不敢主动开口提这个问题,只好蜷在他怀里装死。
皇帝顺滑的长发有一小缕垂落在胸前,离她的手很近。洛纱纠结着自己到底知不知道分寸的问题,脑海里专注思考着这一件事,手居然不自觉地缠了几缕卷来卷去地玩——直到车已经停下,她才发现自己手里揪着玩的居然是陛下的头发。
少女惊叫了一声,赶紧把他的头发松开。
这时她不期然抬头,迎上了一双沉静的银眸。她发呆的时候,陛下好像一直在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怎么了,纱纱?”
“没怎么……”洛纱羞愧地把头埋在他怀里。
陛下的命令雷打不动,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分,换好睡衣就是十一点五十三。
洛纱躺在他臂弯里。陛下关了灯,周围万籁俱寂,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洛纱还以为今天的事情算是平稳过关,但皇帝突然说:“我们会在六天之后启程去Canaan。”
少女有点讶然地看他,周围很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陛下永远是同一个表情,她看不看得到都一样。洛纱小声说:“哦……”
皇帝继续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今后他会一直待在Clavis,而我们,会很少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洛纱瞬间头皮都麻了,可陛下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我说过,不会因为任何事责怪你。睡吧。”
洛纱闭上了眼睛。
今天的运动量确实过大,躺在舒适的床品中,因为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她甚至已经忘了这是她第二次枕在陛下手臂上睡觉的事情。
估计确实是她说“有点疼”时演得太浮夸,尽管第二天洛纱再三保证自己的胳膊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为了证明这个还抡着胳膊甩了好几个圆——皇帝还是把盛宜秋叫了过来。
盛组长已经再三发誓要和洛纱绝交,但绝交进程每一次都因为不可抗力而被打断。
尽管这点伤要盛宜秋亲自来处理实在是有点用粒子炮打蚊子,但这一天上午,陛下很罕见地要到十点钟才有日程,早上的三个小时空了出来,于是他就在旁边坐着。盛组长只好装模做样地给洛纱涂了点药,一边不忘用冷飕飕的眼神瞄她,看得洛纱后背直发毛。
本来就是普通的淤血,涂过药物之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洛纱很快滚在沙发上翻着终端玩,皇帝照常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
他们鲜少有在上午就能共处的时刻,皇帝偶尔在间隙抬头看她一眼,少女专心致志地刷着社交媒体玩,笑得眉眼弯弯,云曜看在眼中,只觉她怎样都非常可爱,心情也不自觉地沉静柔软下来。
洛纱玩了半天终端,忽然听到皇帝淡淡问道:“昨天,你和陈家那个小儿子,在吵架?”
洛纱想想陈家小少爷临走时那个表情,感觉心肺骤停也不过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还是不要做追着坟头挖土这种事了。洛纱有点含糊地说:“就是随便吵吵,他,他不太懂事嘛!”
其实不用她说,以哨兵的耳力,云曜当时就已经把房间里的争吵听得一清二楚。陈家的那个小儿子对纱纱咆哮“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这句话洛纱本人听了不见得生气,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当然除了陛下),可听在云曜的耳中却是另一回事。
他淡声道:“过来,纱纱。”
洛纱走过去,而陛下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放到她手上。
少女看着手心,发现那是一枚令牌,与舰队的金属令牌不同,这一枚显然是由特质材料制成,像冰一样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流转着美丽的光泽,上面绘着独特的花纹。
远山时雨花。
这是帝国皇帝本人的象征!
洛纱认识这枚令牌。所有人都认识!这样的令牌,五大矿区的星系总督手中各有一枚,代表皇帝授予的绝对权威,所到之处如陛下亲至,生杀予夺。在洛纱的认知里,这个差不多算是传说里的东西……和博物馆里那些来头大得吓死人的珍宝差不多。
皇帝低头吻了吻少女的额头:“这是第六枚。见此令牌,如我亲至。”
洛纱惊得舌头打结,感觉手里简直是块烙铁,一时间话都说不明白了:“这,这,这,这——这个……给我?”
云曜淡淡:“你当然有资格持有它。”
“呃……哦……”少女讷讷点头,但她是应该揣着?捧着?举着?还是挂着?总不能叼着吧!洛纱的目光瞄过自己的每个衣袋和裤兜,感觉好像都不太配放这块令牌的样子……
陛下送完东西就按时出门,洛纱翘着兰花指捏着那块令牌待在原地,思考半天无果,只好给云暝拍了一张,问他:“这个,应该放哪?”
云暝敲出了三个句号,明明只是三个圆圈,但洛纱好像莫名从中读出了某种奇怪的语气。最后她思来想去,在令牌外套了层保护袋,把它放在了贴身的衣袋里,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人丢了都不能让这个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