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书库 > 其他类型 > 故事结束以后 > 16 深渊玫瑰-5
    日渐西移,没有点灯的房间很快地暗了下去,夜幕降临,群星闪烁,又到了血族甦醒的时间。
    贺知楨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他向前伸手推开棺木,屈膝坐起,伸指一弹,卧室里的几盏灯就自动引燃,火舌舔舐烛蕊,发出劈啪的声响。
    他睡得不好,总断断续续做着梦,那是个很长的梦境,醒来之后却没有留下半分记忆,这让他感到很不愉快。
    他站起身,朝立在一旁的管家吩咐几句,自己则随着身下一路延伸的影子去找他的小怪物。
    小怪物的位置在书房,贺知楨推开厚重的木门,在令人屏息的黑暗中寻获青年,对方似是侧着身体在椅上睡着了,却睡得很不安稳,张眼时眼底没有光,像柴火焚后的灰烬,却不带一丝馀温。
    青年感受到贺知楨的气息,朝着黑暗张开双手,血族亲王倾身把人捞进怀里,颠了颠――太瘦了,他摸着小怪物细瘦的手腕,不由自主地想。
    「你有用餐吗?」贺知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找来了人类的厨子,应该会合你的胃口。」
    「早上吃了一点。」许子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陷在男人的怀里,几乎是有些贪婪地嗅闻男人的气味:「我没有什么胃口。」
    贺知楨蹙眉,他腾出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瞬间变得尖锐,朝自己的食指划了一道,挤出血来,凑到小怪物的唇边,命令道:「吞下去。」
    许子翰伸出舌头舔了舔对方的伤口,血族的血同样带着玫瑰馥郁的香气,嚐起来有点咸,却不腥,新鲜的血液沿着食道坠进胃里,就像吞进了一匙沸腾的热油,他不禁呛咳起来,那份温暖却逐渐蔓延全身,抚平了不知何时昇起的飢饿感。
    「你还在发情期,不能喝太多。」贺知楨冷淡地道,他点燃书房的灯,将小怪物放回椅子,自己则欺身向前,把对方困在椅子和自己胸前,有些不确信地道:「这是个……游戏,再过十八天就会结束。」
    许子翰眼神一亮:「你想起来了多少?」
    「我们都是玩家。」
    贺知楨简短地答道,小怪物似乎有些恼怒,对方扯下了他的手套,把成对的戒指凑到他眼前:「不只那些吧?我们是伴侣,是你向我求婚的。」
    「很抱歉,我不记得了。」贺知楨轻轻摇头,有些犹豫地道:「但你……是个没被标记过的omega。」
    「因为这是世、界、设、定!」许子翰咬牙切齿,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你觉得,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復记忆?」
    「我不确定,」贺知楨诚实道:「我白天做了很多梦,虽然内容都记不得了,也许和你待在一起有助于恢復记忆。」
    「时间的长短会有影响吗?」许子翰问。
    「也许,我不能保证,我会让影子继续跟着你。」贺知楨顿了一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许子翰。」
    「许子翰。」贺知楨复述一遍:「许先生?」
    「算了,」许子翰自暴自弃地道:「你还是叫我小怪物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不情愿的那种燥热感再次席捲而来,而且还比上回更甚,许子翰难耐地抽了口气,不知是幸而或不幸,他体内达姆拜尔的血脉也觉醒了,犬齿变得更加锐利,双眼也缓缓转化成血色。
    各种慾望在体内衝撞、叫嚣,接着转为更深的渴求,无论是心理或是身体,都在索求比自身更强大的那个存在。
    「呜……」他再次蜷起身体,这次连手指和脚趾都弯曲起来,他不想示弱,不想流露出无法自控地凄惨模样,只能咬牙抵抗身体里阵阵冲刷的热流。
    「怎么了?」亲王焦急的声音响起,没被手套覆盖着的微凉皮肤直接触碰上他的,「……子翰?」
    许子翰猛然抬起头,剐了他一眼,赌咒似的说道:「要是这回结束你还想不起来,我就杀了你!」
    「我觉得,这样不行。」贺知楨缓缓开口,他甚至撤回了手,向后退了一步,「无论我们先前是什么关係,现在我们……才刚认识。」
    或许是许子翰控诉的目光太过赤裸,他清清喉咙,继续说下去:「当然,我会先暂时标记你。」
    「暂时标记能够维持多久?」许子翰问。
    「这取决于个人体质,半天到几週都有可能。」
    许子翰按了按额角,叹息道:「那就来吧。」
    贺知楨依言向前,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对方后颈的腺体彻底露在上衣外边,这才轻柔地咬了下去,注射入足够份量的费洛蒙。
    整个过程结束得很快,他非常绅士,相当温柔,也彻彻底底地不解风情。
    被带到和昨晚相同的花园用餐时,许子翰无奈地想。
    为避免尷尬,对方甚至还替他安排了单独的座席,自己则坐在离他有大半个场地远的位置,但至少有留下影子陪他。
    许子翰只好化悲愤为食慾,迅速扫空了桌上的盘子,正当他在享用餐后的雪酪时,有位衣着华丽的血族领着一群血族走了过来。
    对方拥有一头飘逸的茶色长发,长至腰部,面容也与贺知楨有几分相似,许子翰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剧情,单膝跪下道:「皇帝陛下。」
    「不必多礼。」血族皇帝随意地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僕从顿时搬出了一张嵌满宝石的座椅让他安座,他手握权杖,轻轻在地上点了两下,「我只不过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跟在他身后的一干血族纷纷垂下头去,闭口不言,却排成一列,阻隔了意欲探视的视线。
    「我对他的品味没有任何成见,一个达姆拜尔……」皇帝叹息着摇了摇头,「但你应当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
    他抬起手来,指向那弯银月,朗诵般地道:「看哪,吾等皇族之明灯!导引着路途,正如明月般皎洁!这等光辉、这般璀璨,妄想独佔者必招咒诅!」
    许子翰其实有点想笑,他掐了掐影子,勉强忍住了,不卑不亢地道:「皇帝陛下的意思,是他身为皇室成员,做为交易的筹码,应当迎娶更多omega,为皇族开枝散叶,繁衍子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皇帝傲慢地扬起脖颈,「你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没有和他人分享伴侣的爱好,也不喜欢月亮。」许子翰直起身子,「我要的,是只属于我一人的太阳。」
    是黑暗里唯一的那道光,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与热,即便光是注视就会感到刺目,就算要被这燠热烧融骸骨,我也心甘情愿。
    「兄长!」贺知楨匆匆赶至,把许子翰护在身后,焦急道:「他是我的客人!」
    「我亲爱的弟弟,你会标记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一个恶臭的人类,一个带着丑陋不堪血脉的达姆拜尔……」皇帝嫌恶地皱了皱鼻子,「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是首相的私生子,噢,这对那位自詡清廉的大人而言,该是多大的打击?」皇帝轻蔑地道:「达姆拜尔......人族脆弱的身躯根本负荷不了我们尊贵的血脉,在出生时便撕裂母亲的子宫,弒母得以存活,等着瞧吧,他接下来又要将自己的父亲送进死神的怀抱。」
    「陛下,请容我斗胆进言。」贺知楨上前一步,「您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而这里的主人……是我。」
    正当双方对峙,气氛一触即发时,皇帝突然颤抖着双肩,朗声大笑起来,他笑弯了腰,就连眼里都挤出了泪花:「『这里的主人是我』?我真该用术法将你刚才的表情纪录下来!」
    情势一下转变的太快,贺知楨并不答话,他谨慎地后退半步,将许子翰揽进怀里。
    「不必担心,我亲爱的弟弟,我对你选择的配偶没有任何坏心眼,只是稍微试了他一下。」皇帝搓了搓光洁的下顎,「为表示我的歉意,我来做主,替你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样?」
    贺知楨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用力地清了清喉咙:「不必,兄长,我说过了,他只是我的客人。」
    「哇,」皇帝毫不留情地挖苦他,「一个足够让你愿意与我为敌的客人,还真普通。」
    贺知楨绞尽脑汁:「……我们才认识第二天!」
    「没关係,感情可以婚后再培养。」皇帝摆了摆手。
    「我也赞成不办婚礼。」许子翰抬手发言:「正如他所说的,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了。」
    帝国的皇帝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领着一大群血族浩浩荡荡离去,为了不再引发其他支线,贺知楨只好带着许子翰又回到了书房里。
    「先交换一下剧情和情报吧。」许子翰叹了口气,「我的身份是吸血鬼猎人,任务是除掉这座城市的统治者,今早抓了一个玩家,剩下的猎人还有五个。」
    「我是这座古堡的主人,任务是维持这个地区的和平,顺利度过二十日。」贺知楨手指轻点着座椅的扶手,「我们的任务相互牴触,该怎么办?」
    「我放弃我的任务。」许子翰平静地道:「反正已经通关了,失败一次也无所谓,只要这局游戏结束,我们应该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贺知楨欲言又止,眼眸半闔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过了良久,才道:「先前的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是个做事瞻前不顾后,平常又爱装疯卖傻,幼稚黏人的要命,不该迟钝的时候却老是体会不了别人心情的傻子。」
    贺知楨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高大俊美的男人垂下头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总算有了几分他熟悉的样子。
    「可是,也会顾虑到我的想法,像条无意间给了骨头就怎么也赶不走的大狗。」许子翰低声说道,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难为情,他抿紧了唇,踌躇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所以,要是你一直找不回记忆,我会很寂寞。」
    贺知楨愣了愣,他扬起头,看见对方懊恼的神色,未经思考的话语便溜出了口:「我能抱你一下吗?」
    原本的「贺知楨」在这种时刻会选择做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觉得,现在的小怪物很需要一个拥抱。
    许子翰没有犹豫很久的时间,他从椅子上滑下来,绕过桌脚,几乎是扑进了血族称不上温暖的胸膛里。
    他一手扯着对方的领巾,另一手牢牢扣住男人的胸膛,喃喃道:「你要快点想起来啊。」
    「会的,」贺知楨拨开小怪物的瀏海,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额角:「我发誓。」
    「我才不要相信你,你这个骗子。」
    「嗯。」
    「愚不可及的混帐。」
    「嗯。」
    「神经大条的笨蛋。」
    「……嗯。」
    贺知楨轻轻拍抚着青年的背,一面低声答着他的话,慢慢的,对方埋怨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垂,就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