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予之参加过内外祖父母的葬礼,也想像过操办父母亲的葬礼。
    「棺材装的是死人,不是老人」早已是老生常谈,但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亲自为曾妮妮送行的一日。
    葬礼那天,气候偏凉、细雨绵绵,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濛濛中。
    像是一场梦。
    甄予之对于曾妮妮的离去仍旧是不敢置信,一个人怎么会好端端和她聊着天,就突然晕倒,然后,就再也没醒了?
    相框中的曾妮妮笑靨如花。
    「予之你是个好人。」
    「予之,如果没有你,不会有今天的我。」
    「予之,你放心,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甄予之觉得胸腔闷到快胀破,她一闭眼,泪水无预警地滑落。
    她二十多年的挚友、唯一陪伴她度过大喜大悲的人,是真的离开了。
    晚上,甄予之没回父母家,驱车到市区的酒吧。
    「好久不见了,你一个人来吗?这次你姊姊没一起?」
    「嗯。」
    对方口中的姊姊是曾妮妮。
    甄予之刚离婚那阵子,曾妮妮只要晚上有空,就会带她来酒吧,说着:「都姊姊我请客,不醉不休。」
    即使彼此都明白,举杯消愁愁更愁。
    喝到醉眼迷茫间,甄予之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这里,和曾妮妮的对话。
    「有时候我想啊,能在年少遇见你,大概是我用尽一辈子的幸运。」曾妮妮放下高脚杯,视线直落在甄予之身上。
    「干嘛?你要告白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记得国中女生们都很喜欢在厕所聊天讲八卦吗?」
    「不只国中吧,出社会还是一样啊。哦不对,还多了茶水间。」
    「这不是重点。」
    「哦,大人您继续。」
    「有一次几个女生在里面讨论我,说我胸部大,说我的校服都是拿学校的爱心衣物……还有好多好多,都是实话,但我当时在厕所隔间中,听得都快哭了,一步也不敢踏出来。」
    曾妮妮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口,「然后,我就听见你的声音。你说:『家境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要是能决定,谁都想成为首富的小孩吧?不过呢,有些一些人大概是连自己能控制的都决定不了吧?别光是用嘴巴眼红别人成绩好,多读点书,看看明年重考能不能赶上她,加油哦!』」
    甄予之诧异于曾妮妮强大的记性,「原来你都听到了,难怪后来对我特别好。」
    「是啊,感动到想以身相许。」曾妮妮翻了个白眼,随后突然抱住甄予之,将脑袋放到她的肩头,「予之,相信我,时间很温柔,它不只是解药,更让人成长。它让我们变得拥有能力决定想要的生活,很多美好也只有在未来才看的到。」
    那你为什么,消失在未来里呢?
    「小姐,请问还要再来一杯吗?」
    甄予之垂眸,摇头。
    江山依旧,人事已非。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
    而曾妮妮的过世就和本人的生命歷程一样,注定不平凡──她的死引发一连串事件。
    起因和她的公司有关。
    在曾妮妮身亡前,正为一家想升级公司大楼内监视器设备的企业和资讯背景的公司斡旋,企业已将款项转到她的名下。
    结果,前几天对方前来追讨时,才发现曾妮妮的户头已空,更被甄予之察觉曾妮妮名下的两间房子已然消失。
    一经追查,在曾妮妮住进加护病房期间,她名下资產全数被转移。
    以往曾妮妮谈公事、不方便带小翔时,都是拜託她小男朋友的母亲,简称约等于婆婆的女子到她家照顾小翔,是故,曾妮妮昏迷不醒时,大家照惯请她帮忙。
    谁知,她鬼迷心窍,趁机翻找曾妮妮放在家中的各种权状和印鑑证明,办理过户,全数过户到自己的名下。
    企业此案负责人和甄予之因缘际会下算认识,而她确实知晓先前资金流动状况,于是,传票不断寄到她的户籍地址,也就是父母家。
    可惜,甄予之在甄乐乐一个月大时,就飞回上海,没有办法出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