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电大楼的礼堂里,满座悄然。
只听见一把极有磁性、极富煽动性的声音,在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韩山平和他的翻译坐在一旁,他看向易青这个小师弟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欣赏。虽然今天,他和易青是共同担任谈判的中方代表;但是,除了一开始双方用英语来互相寒暄的那些开场白之外
确实够震惊的。生生把这十几个印度三哥哥给震得不善。
今天来到礼堂来参加中印商务谈判的有两位印地语翻译,一位是政府给韩山平专门配置的印地翻译;另一位是易青带来的,经北外的老师介绍,聘请的他们学院的一位下海的副教授,来担任他的商务谈判助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翻译。
不过现在这两位专业人士现在全成了聋子的耳朵了。因为中方代表中的这位,比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更专业。
印度一方的代表有三位,来自印度三大影都的三家最大的影业公司,领头的是一位婆罗门,名叫巴尔哈因德寇塔森辛——易素学了几天印地语,知道这个名字中,姓是在中间的,也就是说这位巴啥啥先生其实是姓塔森,也就是塔森先生。
塔森先生现在越看易青越顺眼,越看他越亲切。易青的印地语流畅自然。语意丰富,善用诸多比喻、借指等精彩的修辞;他不仅精通印地语,而且用语高雅,措辞平易之中偶现华丽,而且往往出语幽默。风趣之中带着古雅,最绝地是,这个中国电影家对印度的历史、文化、民间逸事趣闻、风土人情乃至一些历史名人的脾气兴趣嗜好掌故等等,无一不是了如指掌。
马克思曾经说过:“印度没有历史”,事实上,印度人不注重记录和整理留存自己的历史,现有地印度历史除了靠西方一些旅行家游经印度时留下的一些笔记,以及中国留学僧人玄奘、法显等人的传世行记中能够得到一些一鳞半爪的记录之外,几乎所有的印度历史都是和神话传说混淆在一起的——所以一向厚道的马大大才会说那么句有点伤人的话。
但是印度人自己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尤其是象婆罗门这种高种姓门第,对他们自己的历史文化是非常重视、非常自矜自负的。在他们看来,那些神神怪怪地神话一样的历史。根本就是印度真正的史实,都是发生过地,印度人本来就是神的子民。
在印度。种姓制度的残留使得许多形式印度本民族的文化,文艺方面的东西,只能为高种姓门第所拥有。低种姓,尤其是印度人所谓地“不可接触的贱民,那部分民众,其实连享受教育的权力也“仍在争取中”印度官方说法。
这种文化现状,使得印地语派生出来地古语文化。产生了一种分层。贵族式的高雅古奥的语言和平民使用的语言其实是不一样的。通俗点说,就好比高种姓的人说文言文,低种姓的人就说大白话;再比方说。贵族说的是阳春白雪,青民说的那种就是下里巴人地俚语方言。
而易青现在说的,就是这种高种姓门第很看重的、他们自以为很牛b的贵族式印地语,用语古朴典雅,比兴高深委婉,高度展现了印度几千年的语言文化积,带有印地文化特有的神秘而华丽的色彩。
现在,在塔森先生和印度代表团的十几位电影商看来,这位易青导演简直就是一位流落民间的婆罗门王子,拥有那么高的贵族式文化修养;他的印地语和他对印度历史文化的了解程度。简直就象他是从小在印度高种姓家庭长大的一样。
“易导演,莫非曾经在敝国长期留学过?”塔森情不自禁的问道。随即他自己马上在心里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今天的印度虽然已经远比以前开放,但是来印留学的外国学子实在是寥寥,如果这些留学生中有一位后来成了中国炙手可热的头号青年导演,那在印度国内恐怕早就是天大的新闻了。
“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易青礼貌的回答道:“那是摩诃耶那提婆的功业。但是我希望今天在这里的善人们,能促成我们的合作与联盟,将来能让许多仰慕伟大的印地文化的中国青年,能到贵国去学习。”
“摩诃耶那提婆”就是印地语中“大乘天”的意思,这是当年的印度人对唐朝留学生玄奘大和尚就是〈西游记里那个耳根子很软的大胖和尚的称呼。易青现在对这种发音拗口,词义复杂古奥的词句,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十分潇洒。
在场的几位印度大乘佛教的信徒,听闻大乘天的古印地语发音,赶忙合十默念佛号。
塔森连忙打蛇随棒上,接口说道:“其实说到电影方面的交流,当然是我们的青年孩子们来中国,同中国的电影艺术家们学习,这也是我们这次来所期盼得到的贵国一方最后的诚意,也是我们在谈判阶段唯一的正式要求。”
说罢,塔森和他身后的几位印度代表团的成员突然都非常紧张的盯着易青和韩山平。
易素有些感到愕然。这种文化交流的事情,何必拿到正式的谈判桌上来谈?自己去中国大使馆办签证办留学手续就是了嘛!
韩山平显然也摸不准这帮人的脉,迟疑了一下,立刻一个太极推手打将过去:“当然,原则上。我们将给予贵方最大的诚意,无论是哪方面的,我们当然也真诚地希望,两国的年轻电影家能得到充分的交流和彼此学习的机会。”
易青听罢暗暗喝彩——真不愧是职业政客啊!这小外交辞令整地。乍一听好象啥也没说,可这要是仔细的一听嘛……它还不如乍一听呢!
韩山平说的是英语。尽管知道这帮印度佬个个都有英语八级的水平,但是翻译还是礼貌的把这话翻译成了印地语。几个印度代表团成员面色郑重,交头接耳的商议了一下。
随后,塔森则代表印度方面表示,愿意承认中国在中印两国的“泛亚电影联盟筹备委员会”中占据主导地位,并且推举中国代表为将来的第一任泛亚电影联盟主席;条件是,希望中国代表团能促成,让印度尼赫鲁大学的电影学系的大学生能大批地来到中国学习电影,并且和电影学院的部分教师进行交换教学。
……
印度代表团的这个“最后额外条件”,就象天上砸下块馅饼……呃。不对,是砸下块印度抛饼,活活得把易青和韩山平砸得美晕过去了。
印度是世界电影产业地第二大潜在市场。它和中国一样,有着十几亿人口,其中有几亿是具有电影购买力的城市人口;而宝莱坞的电影产量,则是世界第一的,远比美国好莱坞的电影产量还要高。
但是说到票房价值。宝莱坞地产品可能十部都及不上美国人一部。印度电影最大的缺憾,就是电影的题材形式太单一了。甚至有人说,印度除了歌舞片、音乐片以外。几乎没有电影。
一个国家一年产几千部电影,却没有故事片,这真是一大怪事。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中国电影在几乎一无所有地废墟上开始踏上电影改革的大路时,我们的紧邻印度,他们的电影产业也在面临着一场颠覆性的改革。
一些印度先进、开放的知识分子,立志要打破传统电影僵化、死板、无法与国际接轨的现状,这就是著名的印度电影第二次新浪潮运动。
简单的说,印度电影改革家们认为。印度电影不该只是连接吻都要被抵制地那种保守的旧式样板戏,更不应该只有歌舞片和音乐片。印度电影要走向市场、走向国际,世界各国的电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印度电影就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能说,只让美国大片进印度来赚印度人的钱,而印度人却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去赚美国电影市场乃至世界电影市场上的钱。
但是要搞新浪潮改革,至少得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资金,也就是钱;另一个就是学术技术保障,也就是通晓电影学的人才。
以往其实也有不少印度人去到世界各个电影强国去留学学习,包括来中国的电影学院,但是都是零散的民众中的个人行为,而且这些人学成之后,大多都留在国外,因为本国的这种电影风气不适合他们发挥。
现在,以易青为首的中国电影家们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这种双赢的合作其实也他们自己很期盼的,所以一开始孙茹他们的工作就进行的相当顺利,两边可以说一拍即合,偶有分歧的不过是些非原则性的利益问题。
但是他们一直有一种顾忌——在印度人的传统意识形态中,他们对文化的封闭、保护的意识是很强烈的,他们对待知识就象对待一个有质有型的实物一样,高度重视它的所有权。
在这样的意识形态下,他们总是潜意识的认为,让中国人“交出”这么多年来电影学研究的学术成果、专业技术,是一件很是一回事的事情。
——这简直让易青联想起,以前在历史课本里看到的那些大航海时代的航海家们,拿自己船上的食盐跟南美土著换钻石的故事。
没想到,在这么开放的时代还有这种事。在印度代表团看来是大问题的事情,在易素看来简直不是问题。电影学院在n多年以前,就已经大开方便之门,接受来自上百个国家的留学生了,甚至专门为留学生们建了一片宿舍和一座留学生楼;至于出去讲学赚外快,想来那更是电影学院的老师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易青简直可以拿这个两头做人情了。
但是韩山平显然是个很会谈判的“高手”,大侃政策和中国国情,列举了促成这件事的许多难处,直到印度代表团肯再让出一部分利益后,才面有难色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
三天后。中印双方经历了长达七个月的两轮谈判,终于有了结果,并正式在广电大楼会议室签定了合约。
中方代表是中国国家广电部、电影局,以及韩山平代表的中影集团、易青的代表的华星集团、黄家兄弟的华裔兄弟影业、于董的博南集团,而印度一方代表的是印度文化部和塔森等人代表的印度三大影都的十大影业联盟。
合约规定的细则有一百多款,但是简单的说,就是以后中国的电影卖到印度,就象北京产的电影买到四川一样方便;而印度人要到中国来拍电影或者给他们的电影做宣传,就象上海人去湖南拍戏做宣传一样方便——总之就是两个的电影产业就象一个国家的产业一样,这叫无差别产业互相贸易。
同时,成立“泛亚电影联盟中印筹备委员会”,易青任主席,孙茹任执行主席;作为交换条件,今年七月开始,印度以一批一百二十人到一百五十人的批量,派本国留学生来电影学院留学,并由电影学院的师资力量为主寻,每年由中方组织中国的电影教育家赴印讲学。
当然,同样的,印度方也会每年派他们的电影家来给中国学生讲讲歌舞片和音乐片这些他们擅长的东西——这叫平等交流,大家都有面子。
……
“赚到了,这家伙真叫赚到了。”签约仪式完成后,易青一脸庄重亲切的奸笑,和塔森大力握手的时候,一边很有风度的望着记者们的相机镜头,一边很小市民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