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病房内,静寂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冷非竞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赖祁俊会好端端地说出那句“我是赖祁俊”,只有安宜明白。只有她明白。
突然,病床上之人猛地翻身起来,bertha吃惊地站起来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手。手背上的点滴针头也被他自己拔下,闻人暖也已经抬步上去,皱眉问:“哥,现在这个样子你要去哪里?”
江瑾媛也很担心,但是这种场合她也深知凭她是插不上话的。她下意识地回头朝安宜看去,安宜行至赖祁俊的病床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没有劝,却是说:“我陪你去。”
一句话,说得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只有赖祁俊微微一怔,随即紧蹙的眉头轻轻舒展。他想他是没有爱错人的,不必他说,她也懂他。
“少爷您要去哪里?”bertha急着问他。
赖祁俊没有说话,安宜自然明白他的身世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那不是颜面的问题,而是……也许在赖祁俊的心里,安成勇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
走到门口,安宜回身拦住了要跟着出来的人,低声说:“你们都不用去,放心吧,警察已经去了,我们会很安全。”
冷非竞动了唇还想说什么,却看见安宜坚定的神色,他终究还是咽了下去。闻人暖和江瑾媛虽然担心,但是听安宜都这样说了,也只能由着她。
安宜出去的时候看见赖祁俊已经上了自己的车,车子之前是停在安成勇那间废弃的屋子外,后来是警察帮忙开来的。安宜二话不说忙坐进了副驾驶室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径直朝前开去。
安宜指着养母安葬的路线告诉他,赖祁俊将车子开得飞快,却始终不发一言。
当年他的妈妈离开他们之后,他便一直没有见过她。他甚至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更不知道她究竟被葬在哪里。今日,还是他第一次去妈妈的墓地。
呵——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这样的事实居然真的是他的人生经历?敬重的父亲变成了强奸犯,弃夫弃子的母亲却成了受害者,还有他最大的仇人竟成了亲生父亲!
赖祁俊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一场梦。也许一觉睡醒,什么都不是真的。
…………
天空中又开始洋洋洒洒地下起雪来了,肃穆的林子里,一座孤坟前,安成勇直直地站着。从那屋子里逃出来之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动过。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墓碑,上面清楚地写着“爱妻秋绘之墓”,那还是当年他亲手给她立的。
“为什么……”
良久良久,安成勇才喃喃地开口问了句。
这一切对赖祁俊来说是个噩梦,与安成勇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原本一直支撑着他活下去报仇的念头突然之间被洗漱浇灭了,叫他怎么能释怀得了?
仇人的儿子变成了自己的儿子,安成勇大声叫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是这么的不公平!
身后的林子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安成勇没有回头没有动,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突然之间想笑了,看来他那所谓的儿子倒是了解他,居然会知道他在这里!
算算时间,那些警察也应该来了吧?
逃吗?
他在心里问着自己,脚步却依旧没有挪动半步。自从知道赖祁俊是他的儿子之后,一直以来支撑着安成勇活下去的信念已经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了,接着有影子从自己的后背压下来,安成勇只觉得身体的重心往前一压,手腕被人从后面捉住,“咔嚓”一声被拷上了手铐。
“老实点!”押着他的警察沉声说道。
后面不远处,赖祁俊与安宜已经到达,他们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并没有上前。安宜的眼中不自觉地含着泪,那个男人虽然作恶多端可他也好歹是自己的养父。甚至是现在,她知道了他并不是不爱自己的养母,相反,他们两个是彼此深深地爱着的。临到头,安成勇选择回到秋绘的坟前,不正是说明了一切吗?
警察把安成勇押走了,安宜悄然抬眸,看着边上的赖祁俊。他依旧直直地看着前面的人,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一侧的树干上。他仿佛不知道痛,此时此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
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他宁愿他不是。
那么,才不会有分毫的痛苦,不是吗?
站着看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转了身。
“赖祁俊……”
安宜跟上他的步子,听他低低地说:“宜儿,谢谢你陪我来。”
“赖祁俊。”她拉住他的衣袖,迟疑着,终是开口,“不上前去看看吗?”那是他亲生妈妈的坟墓,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赖祁俊的心头微微一动,他的双眼微阖,却是摇头:“不必了。”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再去接触了,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妈妈。
他……他是赖祁俊,是赖祁俊。
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来麻痹自己。
最终,赖祁俊还是停下了步子,他低头看着身侧的安宜,眼底是一片痛苦:“宜儿,抱抱我。”
他说得安宜心头一痛,她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狠狠地抱住。
他将头埋下来,她的颈项仿佛有湿热的东西流下来,灼灼得烫得安宜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赖祁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我,还有阳阳。”安宜的声音轻轻的,可是连她也知道,纵然她和阳阳会陪伴在赖祁俊身边一辈子,可是那些失去的东西却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永远。
雪开始越下越大了,起了风,吹得两个人的衣服“噗噗”的响,可是他们依旧相拥着,谁都没有动。警察已经押着安成勇走远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来祭奠这一地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