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院中栽着的茶梅也已悄悄开了花,茶梅的香气在空中淡淡萦绕,沈青黎出了房门,染墨忙要扶着,她笑着道,“行了,染墨,我如今身子已爽利许多,哪还用得着再扶,你来和我一处看看这茶梅开得怎么样。我想着春日到了,在养些其他的花在院子里,看着也赏心悦目。”
她走到那茶梅边上,见那花色艳丽体态玲珑,心中觉着喜欢,便让染墨剪了几枝回头做了插花摆在房中,或送了到陆淮起的书房中作摆饰。
见日头暖和,她回房想将孩子抱出来也见见阳光,可一进去便发现她还在睡着,小小的手蜷缩着,肉粉粉的手指看着便觉可爱,沈青黎静静地看了一会,目光柔和如水,她悄悄的从房间里退出来,想着陆淮起也该下朝回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厨房做些肉羹送来,好让他一回来便能吃到东西暖胃,还没来得及吩咐,院子门口已站着陆淮起颀长俊逸的身影。
“今日这么早便下朝了,我还没来得及让厨房给你准备吃食,你便回来了。”沈青黎迎上去,将他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抱在了手里。
“朝中无事,便想着早些回来看你和曦儿。昨晚睡得可好?”他将沈青黎手上的披风拿在自己手里,伸手揽住了她的肩,正要朝房内走去,沈青黎却拉着他往后院的花园走去,“曦儿还没醒。”
陆淮起摇头笑笑,“还真是能睡。”
“曦儿才刚生下没多久,是这样嗜睡的,等以后就好了。”想到日后能教着曦儿说话识字,她心中便不由得期待起来。
陆淮起失笑,“看你如今这模样,我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嫉妒曦儿。”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会因为女儿和吃起醋来,这样的感受奇异却也让他感到欢喜。
沈青黎无奈的看着他,“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陆淮起顺手从花树上摘下来一朵紫荆花,插到沈青黎的发间,乌黑的发髻上一点点艳丽之色,衬得她肌肤越发水嫩莹白,看着她笑道,“我也只在你这里耍些孩子气了。”
心知这是句玩笑话,可沈青黎还是不免想到了眼前的这个人在年幼时便没了娘亲,而他的父亲又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不惜杀了自己儿子的人,他从小便没了爹娘疼爱,他是一个人走到了现在。
想到了这些,她心中忽地有些疼痛,看着陆淮起浅浅笑道,“你这样以后也是要让曦儿笑话,看来以后除了曦儿,我还要连着你一起照顾,想来还真是任重道远。”
陆淮起墨眉一扬,眸子中一片笑意,将沈青黎拥在了怀中,他看着园中的那一树白玉兰,忽想到了一事,脸上的笑意渐渐暗了下去,反略带了些愁绪。
待晚间用完饭后,回到了房中,乳娘说小承曦竟已经醒了,沈青黎忙笑着过去看孩子,只见她正在床上躺着,手脚还在挥动,眼睛黑葡萄似的大大的漂亮极了,沈青黎一过去,她便笑着看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睡足了果然是精神得很。“陆淮起站在边上,见沈青黎把孩子抱起来,笑着说道。
小承曦的肉肉的手儿挥舞着,沈青黎忍不住伸手握住,却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孩子,陆淮起站在旁边,也伸手碰了碰她肉呼呼的小脸,心中从未如此柔软。
逗了一会儿孩子之后,乳娘将孩子抱去喂奶,见夜色已深,他二人便也开始准备就寝。
室内的烛火熄灭之后,陆淮起望着漆黑的床幔,久久无法入睡。
他还没有将那事告诉她,不知是找不到时机,还是找不到该如何去劝慰她,他知道那种事对于女子的打击非同小可,可他身为男人,却不知到底给为她做些什么。
“好了,快睡罢。”
陆淮起一惊,“你还没睡?”沈青黎转过身子,把头埋到他胸前,低声道,“那事我昨儿已知道了,我看你最近虽然看着欢喜,可总有适合会出神,眉头也微皱着似有心事,我便想着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后来我见娘似乎是知情,便去逼问了她,无奈之下,她才向我说了实情,娘说你一直未对我说明,也是怕我知道后会不好受……你不必这般的,我有曦儿已是很满足,其实,这事我反而愧对于你,不能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想来也是个遗憾,总是儿女双全才算圆满,可惜这份圆满我不能给你……”
陆淮起心中满是震惊和揪痛,惊的是她竟已知道了这件事,痛的是她竟会反过来对他愧疚。
他忙将她抱紧,声音隐隐有些干涩哑然,“阿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这些时日以来,我每想到此事,都在暗恨,当初我该尽早的回来,我该再谨慎些,不让自己出事,不让你为我担心,那样也不会让京城中的那些人有机会来对付你,你实在是代我受过,若不是因我迟迟不归,也不会留你在这收了这么多苦,以至于……让你,实是我对你不住。“
沈青黎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角微有湿意,“曦儿……我也不能为她生个弟弟或是妹妹了,她以后该寂寞吧。”
陆淮起听得心一阵抽痛,“不会的,我们一起陪着曦儿,怎会让她感到寂寞冷清,阿黎,好了,睡罢。”
他曾暗中发过誓,娶了阿黎之后,便不会再让她受半点苦,不会再让她有一件烦心事,可如今她所受之苦,所烦心之事皆是因为他。
当初的誓言如同笑话一般讽刺着他。在外人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九千岁,他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可到了她面前,却偏偏不是这样,他还是不够强大来保护她。
沈青黎伸出手来将他的眉头抚平,虽是夜间看不到他的眉目,可她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了他此刻的惆怅,“不要再将事情压在心里,人生在世总是不能事事坦顺,总会有坎坷和烦心之事,可重要的是,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陪着你一同分担,这才是人生之幸事。”
陆淮起听着她清澈的声音低柔着在心间流淌,眉头也不自觉地舒展,将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闭上了眼。
的确,只要他们在一处,那么即便有烦心事又如何,一同走过此生便是至幸。
春日的阳光渐渐变得更暖了些,早起来上朝的大臣们因为天气不再像冬日那般严寒,都觉得早朝也不再是那般痛苦之事。
近日来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他们总觉得陆淮起似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似往日那般浑身透着杀伐之气,仿佛靠的近了些便会被那无形之中的威压所迫,这些日子来,陆淮起对他们的脸色也好看了些许,在他们眼中这般不对他们动怒责令已可说的上是和颜悦色了,而且朝堂之上,若是谁不小心顶撞了他,他也不像以前那样露出摄人的气势将人吓得胆寒不止,只脸色稍显冷淡,可这对他们来说却已是大不相同。
他们纷纷在背后暗暗讨论,究竟是何缘由使得这位活阎罗竟突然变得这般“和善”了起来。
后来,当陆淮起在散朝之后,留下几位家中有妻儿或是素有疼爱妻儿之名的大臣们座谈之后,他们便明白了过来,这位千岁爷是因为夫人生下了孩子,所以心情舒顺,对他们也宽容了许多。
不论如何,这都是可喜之事,他们总算不用每日都那么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如意就将他们打入监牢之中。
这些日子,他们成日成夜的都在忧虑着此事,当初陆淮起将那么多人打入监牢的手段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可难保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牢中亡魂,是以这么久以来都在小心翼翼地做人行事,唯恐招了那煞神的不喜。
这下看来,他们应当会有一段太平日子可度过。
时日便这样悄然划过,陆府之中也迎来了一次热闹非凡的满月席。
当日天一亮,府外便已来了许多的马车和轿子,朝中的文武百官早早的便过来带礼道贺,门前人声鼎沸穿着锦衣华服的官员们都纷纷携了家眷前来,家丁不停地报着官员的名字和礼单,整个陆府都笼罩在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之中。
府中人来人往,宴席之上坐着的众官员们一见到陆淮起出现,便都连忙站起身来朝他举杯,道贺之声此起彼伏,整个宴席上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一帮女眷围在沈青黎的身旁,借此机会好好巴结一下这位当朝九千岁的夫人,纷纷的出言夸赞着孩子。
“瞧夫人的孩子长得可真是粉雕玉琢,就像是那瑶池中的仙童似的,这可都是随了夫人的样貌,夫人貌若天仙,小千金日后自然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小千金生的一脸的福相,看着便是贵不可言,以后定然能嫁个身世显贵的人家。“
“你这话说的,这整个西梁还有那个人家比九千岁尊贵,要我说小千金以后那也是个像夫人一般有福气的,可以嫁个像个千岁爷一样的大贵人。”